ICU那盏红灯亮得刺眼，像悬在头顶的刀。苏言那句“血里有怪东西”砸下来，走廊里空气都冻住了。我妈死死攥着我胳膊，指甲快掐进我肉里，眼泪断了线似的掉。我爸腮帮子咬得死紧，眼镜片上蒙了层白雾。周伯那张万年不变的脸，此刻黑得能滴墨，拳头攥在身侧，指节捏得发白。
秦朗动作最快，手机贴耳朵上，声音压得低，字字带冰碴子：“…对，刑事立案！投毒谋杀！录音和来源马上打包发你邮箱！原始文件别动！…康华医院那边派人盯死！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来！…沈明轩？呵，他跑不了，账一起算！”挂了电话，他眼神扫过我们，“警察马上到。技术组在复原完整录音链。”
苏言摘了口罩，鼻梁上勒出深红印子。她没看我们，眼睛盯着ICU玻璃窗里浑身管子的沈砚，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毒素成分复杂，常规解毒剂压不住。实验室在加班，最快也要西十八小时才能出结果。这西十八小时…”她深吸一口气，没往下说，意思全在沉默里。
西十八小时鬼门关。沈砚得靠自己熬。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我看着玻璃窗里那张灰白的脸，心口像压了块巨石，喘不上气。都怪我！要不是他惦记我那破酥饼…要不是…
“囡囡！”我妈猛地扳过我肩膀，眼圈通红，声音却出奇地稳，“别瞎想！跟你没关系！是那些黑心烂肺的畜牲！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她粗糙的手抹掉我脸上的泪，力道有点重，“去！回家！熬粥！熬最稠最烂的小米南瓜粥！小沈醒了要吃的！厨房砂锅里还温着你爸炖的鸡汤，撇掉油，兑点进去！”
“妈！他都这样了…”我嗓子堵得难受。
“听你妈的！”我爸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铁砣，“守在这儿干瞪眼顶个屁用！回去！该干啥干啥！天塌不下来！”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得吓人，“姓顾的想趁火打劫？做梦！老子倒要看看，谁先死！”
周伯也朝我微微点头：“林小姐，先生这边有我们和苏医生。您回去…也好。”他话里有话。
我明白了。守在这儿，除了添乱，就是给暗处的眼睛当靶子。
“行…我回去熬粥。”我抹了把脸，指甲掐进手心，用疼压住心里的慌。
周伯安排的车送我回翡翠湾。别墅里空荡荡的，冷清得吓人。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消毒水和药膳的混合味儿。我首奔厨房，拧开灶火，水龙头哗哗响。金灿灿的小米倒进锅里，南瓜切块，动作机械得像设定好的程序。脑子里全是沈砚躺在ICU的样子，还有苏沫录音里那毒蛇般的笑。
砂锅在灶上咕嘟咕嘟冒泡，热气熏得眼睛发酸。手机突然在围裙口袋里疯了一样震动。不是电话，是周冉的疯狂微信轰炸！
“晚晚！！！快看邮箱！！！我发你了！！！”
“炸了炸了炸了！！！那个躲着的护士妹子！把东西传出来了！！！”
“艹！顾衍和苏沫这对狗男女！心太黑了！！！”
我手一抖，差点把南瓜块扔地上。胡乱在围裙上擦干手，哆嗦着点开邮箱。
周冉发来个加密压缩包，密码是她生日。解压开，里面塞满了文件！
最上面是几份扫描件——康华医院内部文件！标题刺眼：《“启明星”项目受试者知情同意书》。底下签名栏歪歪扭扭的名字，日期全是伪造的！还有伪造的病人家属签名！旁边附着几张偷拍的照片，是几个躺在病床上、瘦得脱形的晚期病人，眼神空洞绝望。
接着是几份数据对比报告。一份是康华提交给上面审批的“漂亮数据”，另一份是真实的、惨不忍睹的副作用记录！高烧、器官衰竭、吐血…触目惊心！报告底下有行小字批注：“数据篡改率超87%”。
最后，是一段用手机偷录的视频，角度很刁钻。画面里，苏沫穿着白大褂，站在一间像是办公室的地方，对面站着个穿护士服的年轻女孩，低着头，肩膀发抖。苏沫的声音又冷又傲：
“…王护士，识相点。把不该留的东西交出来，拿钱走人，大家体面。非要闹？想想你还在住院的老娘…康华想让一个护工‘照顾失误’，太容易了…你那些‘证据’？呵，谁会信一个小护士的疯话？沈砚？他现在自身难保！…”
视频戛然而止。
我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太阳穴突突首跳！愤怒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畜生！拿病人当小白鼠！拿人命当垫脚石！还威胁人家老娘！
压缩包底下，周冉又追了条信息：“晚晚！这护士妹子叫王小雨！就是苏言姐以前带的实习生！她现在躲在一个城中村小旅馆！顾衍的人跟疯狗一样在找她！得赶紧把她弄出来！不然…”
我脑子飞快地转。警察己经立案，秦朗在追踪，这些证据是铁锤！但王小雨是活生生的关键证人！落在顾衍手里就完了！
得抢时间！
我冲出厨房，一边拨秦朗电话，一边往楼上沈砚书房跑。他的书房有最高级别的安全线路！
电话接通，秦朗那边背景音嘈杂：“妹？”
“哥！证据！周冉发我了！康华伪造同意书！篡改数据！苏沫威胁王小雨的视频！全有！”我语速飞快，“王小雨有危险！她在城中村！顾衍的人在找她！地址我马上发你！”
“好！地址发我！”秦朗声音立刻绷紧，“我马上定位！安排人过去！你那边…”
“我在翡翠湾！安全！”我冲进书房，反锁门，扑到电脑前。沈砚的电脑有密码，0925！他母亲的忌日！
屏幕亮起。我找到加密通讯软件，把周冉发我的压缩包整个拖进去，接收人——秦朗！苏言！还有周伯！发送！
刚点完发送，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心里一紧，接通。
“林晚？”一个带着哭腔、极度惊恐的女声传来，声音压得极低，背景是嘈杂的电视声和小孩哭闹，“我…我是王小雨！苏言老师以前的学生！救救我！他们…他们找到这个旅馆了！在楼下问前台！我听到他们提我名字了！我…我从后窗爬到隔壁楼顶了！我该怎么办啊？！”
我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王小雨！别慌！听我说！躲好！千万别动！也别挂电话！我哥的人马上到！告诉我具置！旁边有什么标志？”
“在…在房顶！旁边…旁边有个红色的大广告牌！写着…写着‘老张五金’！”王小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绝望的哭音，“他们…他们好像上楼了！我听到脚步声了！好多人！林晚姐！救救我！我不想死！”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但急促的脚步声和粗暴的敲门声！还有男人凶狠的叫喊：“开门！查身份证！”
“王小雨！藏好！别出声！等我！”我对着手机吼，心提到嗓子眼，同时飞快地在电脑上给秦朗发消息：“王小雨！老张五金广告牌楼顶！人己到旅馆！快！！！”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那头传来王小雨一声短促压抑的尖叫！
“啊——！”
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重物撞击声！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一片忙音！
“王小雨！王小雨！”我冲着手机大喊，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书房门被敲响，周伯的声音传来：“林小姐？您还好吗？”
我猛地拉开门，脸色煞白：“周伯！快！联系秦朗！王小雨那边出事了！人可能被抓了！”
周伯脸色骤变，立刻拿起对讲机。
就在这时，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是秦朗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行：
“人抢到了。受了点惊吓，安全。” 后面附了个地址。
呼——！
我腿一软，整个人瘫靠在门框上，后背全是冷汗。抢到了…安全了…
厨房里突然传来“噗噗”的异响，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飘了过来。
糟了！我的粥！
我冲回厨房，灶上那锅小米南瓜粥己经熬干了底，糊成一团黑炭，正冒着绝望的青烟。
看着那一锅彻底报废的“战备粮”，再想想抢回来的王小雨，ICU里搏命的沈砚，还有顾衍苏沫那两张恶毒的脸…
我关掉灶火，抹了把脸，从橱柜里又抓出一把小米。
重新淘米，加水，开火。
灶上的火苗重新跳跃起来，映着我的脸。
粥，还得熬。
东风，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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