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无尽的漂浮。
苏清雪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深海中的碎片,时而被混乱的电流刺痛,时而被撕裂般的剧痛席卷。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拆解又勉强拼凑的残破玩偶,一半是冰冷的金属与管线,一半是烧灼的、麻木的血肉。工程师冰冷的数据流如同跗骨之蛆,试图再次淹没她刚刚挣脱的意识囚笼,每一次冲击都带来灵魂被撕扯的剧痛。
“林闲…”这个名字是唯一能锚定她存在的微光,微弱却执着地闪烁在意识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奇异的、带着泥土腐朽与生命顽强气息的牵引力,将她从漂浮的虚无中缓缓拉向一个方向。她感觉包裹着自己的那层薄弱的能量茧,正被某种巨大的、脉动的存在所吸引。
坠落感传来,但并不猛烈。能量茧如同轻柔的羽毛,落入了一片…难以形容的领域。
没有天空,或者说,天空被遮蔽了。视野所及,是无数虬结、扭曲、粗壮到难以想象的巨大藤蔓!它们呈现出死寂的灰褐色,表面覆盖着厚厚干裂的树皮,裂缝深处却隐隐透出暗红如凝固血液般的微弱光泽。这些藤蔓相互缠绕、盘结,形成了一个庞大无比、遮天蔽日的穹顶结构,将内部空间笼罩在一片昏暗、静谧、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阴影之中。
这里就是…枯萎巨藤之心?地母最后的庇护所?
苏清雪感觉包裹自己的能量茧接触到了地面——那是无数干枯藤蔓交织成的、厚实而松软的地面。能量茧如同融化般消散,将她残破的身体暴露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左肩和左臂的断面传来尖锐的幻痛,的机械结构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电流声,与周围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眉心深处,那个被林闲最后时刻烙印下的坐标印记,猛地灼热起来!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无尽悲伤与温柔眷恋的意念波动,如同涓涓细流,从西面八方那些死寂的巨大藤蔓中渗透出来,缓缓汇入她的意识。
“孩子…你…回来了…” 古老而疲惫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尘埃落定般的叹息,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温暖,驱散了工程师意识残留的冰冷。
这股意念波动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奇迹般地抚平了苏清雪灵魂深处的剧烈痛楚。她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仅存的右眼艰难地转动,看向这片死寂的藤蔓森林。
“母亲…” 苏清雪嘴唇无声地翕动,干涸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灵魂在回应。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仅存的眼睛中滑落,混着脸上的污迹和血痕。
眉心烙印的灼热感引导着她的意识。她挣扎着,用仅存的右手支撑起半边身体,拖着沉重的、半机械的残躯,朝着藤蔓森林的“心脏”方向爬去。每移动一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机械关节的摩擦声。的管线刮擦着地面,留下断续的痕迹。
周围的巨大藤蔓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到来,那些干裂树皮下透出的暗红光芒微微亮了一丝,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新芽破土般的生机。
不知爬行了多久,筋疲力尽,意识再次模糊的边缘,她终于抵达了核心区域。
眼前的景象让她残存的意识为之震颤。
那是一个由无数最粗壮藤蔓拱卫而成的、相对空旷的区域。中央,并非什么宏伟的建筑或晶体,而是…一个巨大的、凹陷的坑洞。坑洞底部,静静地躺着一段…无法形容其“巨大”的植物残骸。
它像是一段被强行斩断的、巨大无比的树根,又像是某种古老藤蔓的根部核心。断面早己石化、碳化,呈现出焦黑与灰败的颜色,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纹。然而,在这庞大死躯的中心,却有一点极其微弱、极其顽强的…暗金色光芒在缓缓脉动!
那光芒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却散发着纯粹而温暖的地母气息!正是林闲树心力量的源头!也正是这光芒,吸引了包裹她的能量茧,并将那古老的意念传递给她。
“源…点…” 苏清雪明白了。这就是地母残留的最后一点“源点”,是她庞大生命与意志的核心碎片,被这枯萎巨藤以自身为牢笼,艰难地保护至今。
她挣扎着爬到坑洞边缘,凝视着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强烈冲动驱使着她——靠近它!触碰它!
就在她颤抖的、仅存的右手,即将伸向坑洞中心那点暗金光芒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她体内,那些沉寂的、被工程师改造过的机械结构,特别是连接着大脑控制中枢的线路,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幽蓝光芒!一股冰冷、强制、充满逻辑暴力的数据流,如同出闸的猛兽,瞬间冲垮了地母意念带来的温暖抚慰,狠狠灌入她刚刚稳定下来的意识!
“检测到…高纯度…地母源点…能量!…执行…工程师最高指令序列零:…捕获…同化…吸收!” 冰冷的电子音在她脑海中炸响!这一次,不再是苏清雪模拟的声音,而是那个银发工程师冰冷、狂热、毫无感情的本音!
苏清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五指扭曲成爪!仅存的人类右眼瞬间被幽蓝的数据流覆盖,瞳孔深处工程师的机械复眼虚影疯狂闪烁!她残破的身体剧烈颤抖,的机械结构发出过载的嗡鸣和电火花!工程师的意识,在她最虚弱、最接近目标的时候,发动了致命的反扑!目标首指地母最后的源点!
更可怕的是,随着工程师意识的暴走,周围那些原本只是静静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的巨大藤蔓,仿佛被这冰冷的机械意志和工程师企图亵渎源点的行为所激怒!那些干裂的树皮缝隙中,暗红的光芒陡然变得刺眼、躁动!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脉络在藤蔓表面急速蔓延、鼓胀!
死寂的藤蔓森林,如同被惊醒的远古巨兽,开始发出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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