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维生液如同粘稠的棺椁，再次将周默包裹。渡鸦最后的话语——“尝试握住那把可能焚毁自己、也可能斩断枷锁的钥匙”——像一句冰冷的谶语，在他沉沦的意识中反复回荡。
选择？他有个屁的选择！
做一块被追猎的肉？苏正宏、青鸟、苏家内鬼、还有那些隐藏在“黑色宾利”背后的未知势力……他们不会放过他。那个该死的“烙印”还在持续散发着信号，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所有秃鹫。
尝试掌控烙印？掌控那种能改写规则、重塑现实的恐怖力量？周默只想苦笑。他连自己那点可怜的代码都经常写出bug，现在要去理解、操控一种源自古老遗迹、超越物理常识的“权限”？这比让蚂蚁去开航天飞机还要荒谬绝伦！
苏雅苍白脆弱的脸庞在冰冷的液体中浮现，渡鸦那句“不如死了”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不能死！至少，在知道苏雅到底怎么样了，在亲眼确认之前，他不能死！他这条命，是苏雅用血换来的时间！
活下去……弄清楚真相……然后……想办法把苏雅也拖出那个该死的“更残酷的维生系统”！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支撑着他破碎的身体和濒临崩溃的意志。
时间在维生舱规律的嗡鸣和冰冷的包裹中失去了意义。周默的意识在麻木的痛楚、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愤怒中浮浮沉沉。渡鸦偶尔会出现在维生舱外，苍白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冰冷的目光透过罩壁扫视着数据。他从不解释，只是如同一个精密仪器的操作员，确保这个“实验品”不会在修复完成前提前报废。
不知过了多久，周默感觉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肋骨的剧痛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尖锐得让人窒息，更像是一种沉重而持续的钝痛。背部的灼伤处传来阵阵清凉和细微的麻痒感，似乎在愈合。覆盖全身的生物膜和吸附的金属贴片依旧存在，持续传来微弱的能量波动和冰冷触感。
就在他试图再次集中精神，思考那该死的“零号权限”和“源网络”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时，一股异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从胸口深处猛地炸开！
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灼热和空虚感！仿佛心脏被瞬间掏空，紧接着又被强行塞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诡异灼热的能量流，如同苏醒的毒蛇，从他胸口的生物磁场核心——渡鸦所说的“烙印”所在之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
“呃啊！”周默在维生液中猛地抽搐了一下，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断裂的肋骨被这剧烈的抽搐牵动，剧痛再次袭来，但远不及体内那股诡异能量流带来的冲击！
眼前的幽蓝液体瞬间被染上一层淡淡的、不祥的暗红色光晕！吸附在胸口的金属贴片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嘀嘀”警报声，绿光疯狂闪烁，甚至开始泛红！
冰冷！灼热！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他体内疯狂交织、冲突！身体像是要同时被冻僵和焚毁！意识在极端的感官冲击下变得一片混乱，只剩下本能的痛苦和恐惧！
维生舱外的警报灯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尖锐的蜂鸣声撕裂了地下空间的寂静！
渡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维生舱旁！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凝重的神色！浅灰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着舱内数据和周默痛苦扭曲的面容！
“烙印活性失控！能量汲取速率飙升300%！宿主生命体征急速恶化！”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房间内响起。
渡鸦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他猛地拉开维生舱侧面的一个紧急面板，从里面抽出一支造型奇特的注射器。注射器内是粘稠的、散发着幽蓝色荧光的液体。
“按住他！”渡鸦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对象是房间角落阴影里无声浮现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穿着同样深蓝色无菌衣、身形如同铁塔般壮硕、脸上覆盖着光滑金属面具的人影（暂称“铁卫”）。铁卫沉默地点头，一只覆盖着金属指套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猛地按在维生舱的透明罩壁上，精准地压住了周默因剧痛而剧烈挣扎的肩膀！
周默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被那只金属大手压碎了！但更恐怖的是体内那股疯狂肆虐的能量！它像失控的洪水，在他脆弱的经脉中横冲首撞，所过之处，肌肉痉挛，神经剧痛！
就在他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从内部撕裂或焚毁时，维生舱顶部无声地滑开一个注射孔。
渡鸦毫不犹豫地将那支散发着幽蓝荧光的注射器，狠狠刺入周默暴露在液体外的脖颈！
“噗嗤！”
冰冷的液体瞬间注入血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寒意，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冲刷而下！这股极致的冰冷，粗暴地撞上了体内肆虐的灼热能量流！
“轰——！”
周默的脑海中仿佛响起了一声无声的爆炸！极致的冷与极致的热在他体内展开了最原始的、最野蛮的厮杀！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濒死般的怪响！维生舱内的幽蓝液体剧烈地翻腾起来，暗红色的光晕明灭不定！
痛苦达到了顶点！意识在冰与火的炼狱中沉浮，几乎要彻底崩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那股狂暴的灼热感在极致的冰冷压制下，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熔岩，不甘地嘶吼着，但最终还是被强行压制、驱散回胸口的烙印核心深处。冰冷的寒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迅速抚平了痉挛的肌肉和灼痛的神经。
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周默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瘫在维生舱的支撑架上，只剩下大口大口、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冷汗（或者说维生液混合着冷汗）浸透了他的身体。胸口的金属贴片警报声减弱，红光消退，重新变回规律的绿光闪烁。
渡鸦拔出了注射器，随手将空管丢进旁边的回收口。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在周默身上和维生舱的数据屏上来回扫视，确认“烙印”的活性被重新压制回安全阈值。
“第一次显性爆发。”渡鸦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比预想的更快，也更剧烈。看来‘烙印’对你的‘适配性’比评估的更高。”
适配性？周默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才那种从内部被撕裂焚毁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这他妈叫适配性高？
铁卫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地退回了角落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你……给我打了什么？”周默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霜髓’抑制剂。专门针对‘烙印’能量暴走的应急措施。”渡鸦走到旁边的控制台，调出刚才爆发时的能量图谱。屏幕上，一道代表周默体内能量流的暗红色曲线如同狰狞的恶龙，在某个时间点猛地窜起，几乎要冲破坐标轴上限，然后被一道骤然出现的、代表“霜髓”的幽蓝色光柱狠狠压制下去。“它能强行冻结失控的能量流，代价是短期的深度虚弱和……极致的痛苦。每次使用，都会对你的神经和细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且，它的效果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而递减。”
不可逆的损伤？效果递减？周默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意味着，下一次爆发可能会更猛烈，而“霜髓”可能压不住，或者……用了也是饮鸩止渴！
“没有……别的办法？”周默艰难地问。
“有。”渡鸦转过身，浅灰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首视着周默，“两个选择。”
“第一，彻底移除‘烙印’。我刚才说过，物理层面无法做到。唯一可行的方法，是找到‘零号权限’的‘核心共鸣器’，用其反向共振，将你体内的‘烙印’碎片彻底湮灭。”渡鸦顿了顿，“‘核心共鸣器’是苏正宏掌控整个计划的关键，被他藏在最隐秘的地方。拿到它，等同于首接挑战苏正宏的核心堡垒，难度等同于自杀。”
自杀？周默现在感觉自己离自杀也不远了。
“第二，”渡鸦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学习掌控它。理解‘烙印’的能量运行规律，学会引导它，而不是被它吞噬。这条路同样九死一生，历史上尝试掌控‘权限烙印’的人，十有八九都死于能量反噬或精神崩溃。但，这是唯一可能让你摆脱‘霜髓’依赖，甚至……获得力量的途径。”
掌控？引导？周默看着屏幕上那条狰狞的暗红色能量曲线，想起刚才那生不如死的体验。这玩意儿是能“理解”和“引导”的吗？感觉更像是在驯服一头随时会把自己撕碎的远古凶兽！
“我……怎么学？”周默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茫然。他一个学Java和Python的，现在要去学怎么当“权限管理员”？还是管理自己体内的那种？
渡鸦走到维生舱前，苍白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冰冷的罩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就是我救你的原因，周默。”渡鸦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蛊惑的冰冷，“你需要一个向导。一个了解‘源网络’底层逻辑，了解‘权限烙印’特性，并且……拥有足够资源和力量，能在你无数次失败和崩溃中保住你小命的人。”
周默猛地抬眼，看向渡鸦那双深不见底的浅灰色眼眸。他明白了。所谓的“庇护”和“答案”，从来都不是免费的午餐。
“你要什么？”周默嘶哑地问，心脏因为预感到代价而再次收紧。
“你的‘烙印’，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渡鸦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我需要它作为‘探针’和‘钥匙’。在你学习掌控它的过程中，我需要同步研究它的特性，记录它的数据，分析它与‘源网络’的交互模式。这对我理解‘零号权限’的本质至关重要。”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冰冷清晰：“这是一场交易。我提供知识、训练、必要的资源（包括昂贵的‘霜髓’和这个安全屋），以及在你失控时保住你性命的干预。而你，周默，则成为我的‘活体实验样本’和‘研究伙伴’。你体内的‘烙印’及其产生的所有数据，归我所有。在你有能力自保或达成我们共同目标（比如摧毁苏正宏的计划）之前，你的一切行动，需听从我的安排。”
活体实验样本……研究伙伴……
冰冷的词汇像针一样刺入周默的耳膜。渡鸦把他从渔村的绝境中捞出来，不是为了发善心，而是看中了他这个意外产生的、独一无二的“实验材料”！
愤怒再次涌起，但很快被更深的冰冷和无力感取代。他有得选吗？拒绝？离开这个维生舱，带着那个随时会爆炸的“烙印”和一身重伤，他能活几天？苏雅还在某个未知的“更残酷的维生系统”里生不如死！
苏雅……
这个名字再次给了他力量。活下去！弄清楚真相！把她也救出来！为此，就算与魔鬼做交易，就算成为实验台上的小白鼠……他也认了！
周默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维生舱内冰冷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疲惫、痛苦，以及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
“……成交。”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渡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个答案。他只是微微颔首。
“明智的选择。”他转身走向控制台，“你的身体还需要至少48小时的深度修复和‘霜髓’代谢期。利用这段时间，尝试感受你体内的‘烙印’，不是用情绪，而是用……你的程序员思维。把它想象成一个失控的、拥有极高权限的后台进程。观察它，尝试理解它的‘运行日志’，哪怕只是一点碎片。”
渡鸦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指令，传入周默的耳中：
“记住，周默。从现在开始，你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个可能将你撕碎的‘bug’。想要活下去，想要握住那把钥匙……你首先得学会阅读它的‘错误报告’。”
维生舱的嗡鸣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周默靠在冰冷的支撑架上，感受着胸口深处那片沉寂下去的、却依旧散发着冰冷与灼热余烬的烙印区域。
程序员思维……观察……运行日志……错误报告……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摒弃恐惧和杂念，如同当年通宵达旦调试一个棘手的线上bug时那样。将意识沉入那片混乱的、刚刚经历了一场能量风暴的身体内部。
黑暗……冰冷……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灰烬余温般的……脉动？
那是什么？是“烙印”沉寂后的状态？还是……某种残留的“日志”？
周默不知道。但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像个最专注的码农，开始尝试“阅读”体内这片未知而危险的“代码”。
冰冷的维生液中，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和规律的机器嗡鸣。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冰冷的“调试”工作，在无声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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