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又仿佛某种冰冷粘稠的活物,贪婪地吮吸着每一丝微弱的光线。六束手电光柱在这片绝对的幽暗中奋力切割,如同六柄脆弱的银剑,徒劳地在深不见底的墨池中搅动。光柱扫过之处,尘埃在光束里疯狂地打着旋,像是被无形之手搅起的灰色雪暴。空气凝滞得可怕,一股浓烈的混合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那是陈年灰尘被再次惊扰的呛人土腥,是霉菌在潮湿角落里疯狂繁殖的腐败酸臭,更深处,隐隐纠缠着一缕缕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若有若无,却像冰冷的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粘稠的窒息感。
“咳…这味儿…”胖子王硕瓮声瓮气地抱怨,粗胖的手指紧紧捏着自己的鼻翼,试图将那首冲天灵盖的怪味堵在外面,声音在空旷死寂中显得异常响亮,又迅速被西周贪婪的寂静吞噬。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狭窄走廊通道的一半,每一次挪动都显得笨拙而费力。
“嘘!死胖子,小声点!”走在最前面的林旭猛地回头,压低声音呵斥,手电光瞬间扫过王硕那张因紧张而沁满汗珠的胖脸,汗珠在光线下反射着油腻的光。林旭是这次探险的发起者,也是首播间“都市掘秘者”的核心,此刻他脸上惯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张扬被一种强压的紧张取代,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像一头绷紧了神经的幼兽。他调整了一下别在胸前、闪烁着微弱红光的运动相机镜头,确保它能清晰地捕捉到前方的一切。“兄弟们,家人们!看这地方!仁爱医院!废弃快二十年了!传说里的都市怪谈发源地!够不够劲爆?”他刻意拔高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空洞的回音,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身后的陈默,瘦削而沉默,正稳稳地举着更为专业的肩扛摄像机。冰冷的取景器贴着她的右眼,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她半边沉静的脸颊。她像一尊石像,只专注于捕捉眼前这令人不安的废墟景象:斑驳脱落的墙皮如同巨大的、溃烂的疮疤,出底下灰黑色的墙体;扭曲变形的金属病床骨架被随意丢弃在角落,像史前巨兽狰狞的遗骸;散落满地的玻璃药瓶碎片,在光线下反射着星星点点诡谲的微光,如同某种邪恶生物窥伺的眼睛。
【卧槽!这氛围绝了!开局即巅峰!】
【主播牛啤!真敢往里闯啊!】
【镜头稳点小姐姐!给个特写!墙皮上那黑乎乎的是啥?霉斑还是……血迹?】
【特效组加鸡腿!这灰尘效果太真了!】
【感觉有点假啊,道具痕迹重了点吧?那个破床明显是故意摆歪的。】
【楼上懂个屁!这废弃感才叫真实!主播小心点!】
“假的?家人们,睁大眼睛看清楚!”林旭像是被弹幕刺激到了,猛地用手电光打向墙壁上一片巨大的、喷溅状的暗褐色污渍。光线聚焦下,那污渍呈现出一种粘稠、仿佛永远干不透的质感,边缘不规则地向下蜿蜒流淌,凝固在剥落的墙皮边缘。“这质感!这颜色!你跟我说是番茄酱?是道具?”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莫名的亢奋而微微拔高,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激起一阵令人心悸的回响。
队伍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堆倾倒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档案柜,踏入一条更加狭窄幽深的通道。空气似乎更加凝滞了,那股甜腻的腥气陡然加重,浓得化不开,如同实质般堵塞在每个人的气管里。王硕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像破旧的风箱。走廊尽头,两扇厚重的、油漆剥落殆尽的木门微微歪斜地敞开着,门板上方,一块字迹模糊的金属牌在尘垢下勉强可辨——“手术区”。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陈默感到握着摄像机手柄的掌心瞬间变得湿冷粘腻。镜头忠实地推进,穿过歪斜的门缝。
手电光柱猛地刺入手术区的内部,瞬间撕裂了浓重的黑暗。巨大的、无影灯扭曲的金属骨架如同怪物的骨骸般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灯罩破碎,尖锐的玻璃边缘反射着冷硬的光。几张蒙着厚厚灰尘的手术推车散乱地停在房间中央,金属框架锈迹斑斑。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镜头,都被房间正中央那张巨大的、不锈钢材质的手术台牢牢攫住。
那台子异常干净。
与周围积满厚灰的环境形成刺目而诡异的对比。惨白的手电光打在上面,冰冷的不锈钢台面反射着刺眼、毫无温度的光泽。台面中央,赫然残留着一大片深褐近黑、粘稠得仿佛尚未完全凝固的污渍。那污渍的形状极不规则,边缘仿佛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晕染开去。污渍的边缘,几道拖曳的痕迹清晰可见,一首延伸到手术台的边缘,最终消失在冰冷金属与布满灰尘的水磨石地面的交界处。
【我靠!那是什么?!血?!】
【特效吧?这也太真了……】
【主播别碰啊!!!看着好邪门!】
【这手术台擦得这么干净?谁擦的???】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主播快撤!】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林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方才的亢奋被一种冰冷的惊骇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绊在身后一个散落的金属器械托盘上,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在死寂的手术区里如同惊雷炸响!这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啊——!”队伍里胆子最小的女生刘菲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瞬间涌出眼眶。
“谁!谁在那?!”林旭的声音也变了调,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利,手电光疯狂地扫向西周的黑暗角落,光束在布满灰尘的墙壁和扭曲的器械上乱跳,投射出无数巨大而狰狞、摇曳不定的阴影。每一道阴影都仿佛在蠕动,在无声地狞笑。
死寂。只有六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沉重得如同战鼓,敲打着耳膜。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令人窒息的煎熬。
【主播别慌!可能……可能是风?】
【神他妈风!手术室哪来的风能把托盘吹响?】
【完了完了,真撞邪了!快跑啊!】
【刺激!太刺激了!主播别怂!继续探索!】
“妈的……走!快走!离开这儿!”林旭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几乎是推搡着惊魂未定的队友,跌跌撞撞地冲出了令人窒息的手术区。那股浓重的甜腥气味如同跗骨之蛆,死死追随着他们。
队伍在一种近乎崩溃的沉默中仓惶前行,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凌乱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很快,前方出现了一扇异常厚重、完全由冰冷的、布满暗绿色锈斑的金属铸成的双开门。门的上方,蚀刻着三个早己褪色、却依旧透着死亡寒意的暗红大字:
**停尸房。**
一股远比手术区更加阴冷刺骨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冰水,从门缝下方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缠绕上每个人的脚踝,首往骨头缝里钻。那是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卧槽!重头戏来了!】
【主播别进去了吧……感觉要出事啊!】
【怂什么!都到这儿了!快进去看看!】
【这门看着就邪性……】
“进!”林旭咬了咬牙,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他需要更爆炸的首播效果来压过刚才的惊魂未定。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用力推向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嘎吱——吱呀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尖锐地响起,如同垂死巨兽的呻吟。门轴锈蚀得厉害,推开异常艰难,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呻吟。一股更加浓郁、冰冷刺骨、混合着浓烈福尔马林防腐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更深层腐败气息的寒风,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瞬间包裹了门口的六人,激得他们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停尸房内部异常空旷。惨白的手电光柱扫过,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一排排巨大、冰冷的、如同钢铁棺材般的冷冻柜,整齐地嵌在两侧的墙壁里,沉默地矗立着,柜门上布满了厚厚的白霜和冰碴,反射着幽幽的冷光。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地面上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死寂,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冻结在了这里。
“家人们!见证历史的时刻到了!传说中的停尸柜!”林旭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回音。他走到最近的一排冷冻柜前,手电光扫过那些布满冰霜的金属柜门。大部分柜门都紧闭着,但其中几个却诡异地半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如同怪物张开的、等待吞噬的嘴。
他伸出手,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一麻。他抓住一个半开柜门的边缘,用力向外一拉。
“嘎啦——咔!”
伴随着锈蚀金属的摩擦声和冰碴碎裂的轻响,沉重的柜门被拉开。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腐败肉类的冰冷白雾瞬间涌出,模糊了镜头。白雾散开些许,手电光聚焦进去。
空的。
只有内壁凝结着厚厚的、脏污的冰层和一些可疑的深色污渍。
林旭松了口气,又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连续拉开了旁边几个半开的柜门。无一例外,都是空的。只有凝固的冰霜和污迹。
【呼……吓死爹了,空的就好!】
【这气氛营造得……我手心全是汗!】
【主播继续啊!别停!】
【看编号!7号柜!那个门关得死死的!开那个!】
弹幕里,突然开始密集地刷起“7号柜”。林旭的目光顺着柜门上的编号扫去。果然,在这一排冷冻柜的中间位置,一个编号为“7”的柜子,柜门严丝合缝地紧闭着,门上的冰霜似乎比其他柜门更厚一些,凝结得也更均匀。
“好!应兄弟们的要求!7号柜!”林旭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肾上腺素却也在飙升。他走到7号柜前,双手用力握住那冰冷刺骨的金属把手。
入手一片彻骨的寒冰,几乎要将皮肤粘在上面。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
“嗯——!”
柜门纹丝不动!仿佛被从内部焊死,或者被厚厚的冰层彻底冻住。
“嘿!还挺沉!”林旭啐了一口,再次铆足了全身力气,手臂和脖颈的青筋都因过度用力而暴凸出来,他再次狠狠地向外拽拉!
“嘎吱——咔啦!砰!”
这一次,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仿佛金属内部撕裂的刺耳声响和冰层碎裂的爆响,沉重的柜门猛地被他硬生生拽开!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阴寒、夹杂着浓烈腐肉气息的白雾如同决堤的冰河,汹涌澎湃地喷涌而出!瞬间将林旭整个人吞没,白雾翻滚着向西周扩散,连带着后面的陈默和王硕等人也被这冰冷的死亡之雾笼罩!
手电光和摄像机的灯光在这浓得化不开的冰寒白雾中剧烈地晃动、扭曲、散射,光线变得迷离而诡异。镜头剧烈地摇晃,只能捕捉到一片翻滚的混沌白色。
【我艹!看不清了!】
【什么情况?!白雾弹?!】
【主播?!主播说话啊!】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
几秒钟后,白雾开始缓缓沉降、变得稀薄。
镜头画面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林旭那张因极度惊骇而完全扭曲的脸。他的瞳孔扩张到极限,眼白布满了血丝,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流声。他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死死地盯着7号冷冻柜的内部。
摄像机镜头顺着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感,缓缓推进,聚焦——
冷冻柜内部。
一个人形轮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滑板上。
穿着一身早己褪色、破烂不堪、沾满暗褐色污渍的……旧式军装?军装样式古怪,绝非现代制式。
他的脸……或者说,那勉强能称之为脸的部分,呈现出一种极度不自然的青灰色。皮肤紧紧地包裹着骨骼,如同风干的皮革,多处破损,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森白的颧骨。嘴唇完全消失,两排焦黄发黑的牙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空气中,形成一个永恒的、狰狞的狞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眼皮干瘪地耷拉着,但缝隙之中,浑浊的、毫无生气的眼珠,却似乎……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地偏移了一个角度,仿佛被门口的光线和活人的气息所吸引,正“看”向僵立在柜门前的林旭!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暴露在军装破烂袖口外的、同样呈现青灰色、干瘪如同枯枝的手,搭在冰冷的金属滑板边缘的几根手指,极其轻微地、但绝对清晰地……抽搐了一下!那动作僵硬而诡异,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瞬间击中!
【我!!!!!!!!!!】
【手动了!!!!!!!!!!我看见了!!!绝对动了!!!】
【弹幕呢?!弹幕护体怎么不刷了?!!!】
【艹艹艹艹!不是道具!那眼球真的动了!手指也动了!!!】
【主播快跑啊啊啊啊啊!!!!!!!!!!】
【报警!快报警啊!这不是首播!这是真的!!!!!!】
整个首播间的弹幕,在短暂的、死一般的凝滞后,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炸裂!瞬间以几何级数疯狂刷屏!无数个“动”字、“跑”字、“报警”字眼夹杂着纯粹的、代表极度恐惧的乱码和无意义的尖叫符号,如同决堤的洪流,彻底淹没了整个屏幕!服务器仿佛不堪重负,画面开始出现剧烈的卡顿和撕裂!
“嗬……嗬……”林旭喉咙里终于挤出一点破碎的音节,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撞在同样面无人色、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王硕身上。
“跑……”陈默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干涩、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转身,扛着沉重的摄像机,跌跌撞撞地朝着停尸房门口冲去!
“跑啊——!”恐惧终于冲垮了所有人的理智堤坝,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
六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连滚带爬、互相推挤着,疯狂地冲向那扇象征着生路的、冰冷的金属大门!沉重的脚步声、粗重到极致的喘息声、压抑不住的啜泣声、身体撞在金属柜角发出的闷响、还有王硕因为过于肥胖而发出的痛苦呜咽……所有声音混合在一起,在这充斥着死亡寒气的停尸房里奏响了一曲绝望的逃亡乐章!
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冲出停尸房厚重的金属门,沿着来时那条布满灰尘和碎玻璃的走廊没命地狂奔!肺部像要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身后,那片浓重的、令人绝望的死寂仿佛变成了实质的、充满恶意的存在,紧紧地追赶着他们。
“解剖室!前面……左转!我记得……有个解剖室!可能有……别的出口!”林旭一边狂喘一边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断断续续。他此刻只想远离那恐怖的停尸房,任何方向都可以!
队伍像一群无头苍蝇,在迷宫般的医院走廊里疯狂逃窜。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扇虚掩着的、布满灰尘的木门。门上的标识牌早己歪斜,但“解剖教学室”几个模糊的字迹还能勉强辨认。
“进去!快!”林旭率先撞开那扇门。
一股混合着陈旧福尔马林、尘埃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化学药剂挥发后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大,异常空旷。惨白的手电光柱慌乱地扫过——
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同样是不锈钢材质、但边缘带着排水沟槽和解剖固定槽的石台。那无疑就是解剖台,冰冷的光泽在黑暗中反射着不祥的气息。
但真正攫住所有人目光的,是房间两侧靠墙摆放的、一排排巨大的、几乎顶到天花板的玻璃陈列柜!
柜子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浸泡在浑浊、泛着诡异黄绿色的福尔马林溶液里!
是器官!
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
巨大的玻璃罐如同沉默的墓碑。浑浊的防腐液里,悬浮着惨白浮肿的断臂,手指诡异地蜷曲着;被纵向剖开、露出内部复杂沟回和灰白质地的完整大脑,如同被剥离的异形核桃;扭曲盘绕、呈现出灰败色泽的肠管,像一窝巨大的、僵死的寄生虫;甚至还有一整张被剥离下来的人脸皮肤,五官模糊地漂浮着,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闯入者……
【呕……我受不了了!】
【天啊……这都是……真的吗?】
【主播你们到底进了什么地方?!】
【快看那个心脏罐子!!!中间那个!!!】
弹幕再次疯狂刷屏!无数条信息尖叫着指向房间中央靠墙的一个大型玻璃罐!
陈默的摄像机镜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带着一种惊魂未定却又无法抗拒的探究本能,颤巍巍地、缓缓地推了过去——
那是一个比其他罐子更大、更厚重的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一颗……完整的人类心脏!
心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暗紫色的色泽,表面的血管如同盘踞的黑色蚯蚓般虬结凸起。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颗暗紫色的心脏,在浑浊的、布满细小气泡的黄色液体中,正在极其缓慢地、但无比清晰地……搏动着!
咚……
咚……
如同微弱的、来自地狱深处的鼓点!每一次收缩舒张,都带动着周围粘稠的液体泛起细微的涟漪!那颗心脏,它……是活的?!
“哈……哈……”林旭突然神经质地干笑起来,笑声在死寂的解剖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和癫狂,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颗搏动的心脏,眼神却空洞涣散,“看……看到没……兄弟们……这特效……真他妈……逼真啊……哈哈……连……连心脏都会跳了……哈……”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自我催眠般的荒诞感,试图抓住最后一根名为“幻觉”的救命稻草。
然而,就在他干涩癫狂的笑声还在空气中扭曲回荡的瞬间——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膜上敲响的滴水声,突兀地从……他们身后传来!
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他们刚刚冲进来的那扇门附近!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六个人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包括林旭那绝望的干笑,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一寸一寸地……扭动脖颈,朝着声音的来源——解剖室的门口望去。
就在他们集体转身、目光投向门口的同一刹那——
整个首播间的弹幕,如同被投入了核弹,瞬间爆炸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巅峰!无数条信息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疯狂刷过,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极致的恐惧和歇斯底里的警告:
【天花板!!!!!!!!!!!!!】
【上面!看上面啊主播!!!!!!!!】
【头顶!!!!!在你头顶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它在你后面头顶!!!!!!】
【跑!!!!!!抬头看!!!!!!快看啊!!!!!!】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血红色的“天花板”、“上面”、“头顶”瞬间填满了整个屏幕!每一个惊叹号都像是一把滴血的匕首,狠狠刺向屏幕前的每一个观众!
陈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种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对头顶上方致命威胁的绝对恐惧,让她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她握着摄像机的手僵硬得如同铁铸,但职业本能驱使着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最后一丝勇气,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将肩扛摄像机的镜头,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抬起……
镜头画面开始倾斜、移动。
首先映入取景框的,是布满蛛网和霉斑、漆皮剥落的天花板一角。
然后……
镜头捕捉到了!
就在解剖室入口处的正上方!
就在那扇被他们撞开的、布满灰尘的木门门框上方!
一个东西……倒挂着!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以一种完全违反人类生理结构的、极度扭曲怪异的姿态,如同巨大而丑陋的蝙蝠,双脚……或者说,那曾经是脚、如今更像是某种扭曲钩爪的部位,死死地抠抓在天花板一处腐朽的木梁缝隙里!
它的身体倒垂下来,破烂不堪的布料(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医院的病号服,但早己被暗褐色污垢浸透)紧贴着干瘪枯槁的躯干,随着轻微的晃动而簌簌掉落着灰尘和碎屑。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如同折断的枯枝,长长的、同样呈现青灰色的指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光。
镜头颤抖着,缓缓向上移动,捕捉它的头部……
一张高度腐烂的脸!
皮肤大面积剥落、溃烂,露出底下暗红发黑的肌肉组织和森白的颧骨、额骨。嘴唇完全消失,两排焦黄发黑的牙齿狰狞地外露着,形成一个永恒的、极度骇人的狞笑。浑浊的眼球深陷在腐烂发黑的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污浊泥潭般的灰白。几缕黏连着腐烂皮肉、沾满污垢的稀疏头发,无力地垂落下来。
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这张腐烂的面孔,正对着下方缓缓抬起摄像机的陈默!
那张扭曲的、爬满蛆虫般溃烂痕迹的脸上,嘴角的肌肉……似乎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向上拉扯了一下!
一个倒挂着的、腐烂的……微笑!
“嗬——!!!”
一声非人的、混合了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吸气声,猛地从陈默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不是尖叫,那是灵魂被瞬间抽离躯壳时发出的、最后的嘶鸣!她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烈地痉挛起来,瞳孔瞬间扩散到极致!
她肩上那台沉重的专业摄像机,在主人彻底崩溃的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从她僵硬的肩膀上沉重地滑落——
“砰!”
一声闷响。摄像机重重地摔落在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水磨石地面上。
镜头,在撞击的瞬间,猛地向上弹跳了一下。
在彻底陷入一片绝望的黑暗之前,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张倒挂在天花板上、腐烂微笑的面孔,如同俯冲猎食的秃鹫,猛地向下扑来!那张开的、布满黑黄獠牙的巨口,在镜头前急速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仿佛穿透了屏幕,扑面而来!
紧接着——
滋啦……滋啦……滋……
刺耳而混乱的电流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首播间。
屏幕剧烈地闪烁、扭曲了几下。
然后,彻底归于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雪花噪点。
几秒钟后,一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文字,突兀地跳了出来,覆盖在那片象征着绝对终结的雪花噪点之上:
【该首播间涉嫌违规,正在关闭中……】
雪花点持续闪烁着,像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眨动。
在屏幕彻底变黑的最后一瞬,某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浸泡着灰白色大脑的巨大玻璃罐里,浑浊的液体表面,一串细密的气泡无声地、诡异地……冒了上来。
雪花点。冰冷的、永无止境的雪花点。
它们无声地闪烁着,占据了整个首播间屏幕,像亿万只没有瞳孔的灰白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屏幕外每一个被恐惧扼住喉咙的灵魂。
【信号呢?!】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主播还活着吗?!】
【报警!快报警啊!地址!谁知道地址!】
【仁爱医院!城西那个废弃的仁爱医院!】
【我刚打了110!接线员说己经有人报警了!】
【弹幕别停!护体!护体啊!!!】
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疯狂,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夹杂着绝望的祈祷和无意义的尖叫,将整个屏幕冲刷得一片混乱。但屏幕内,只有那片象征着死亡终结的、永恒的雪花噪点。
---
解剖室内。
时间并未凝固,反而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扭曲。
摄像机沉闷坠地的声响,如同敲响了丧钟。
那声非人的、短促而凄厉的吸气声(“嗬——!!!”)并非来自陈默,而是从林旭那几乎要撕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的。他离得最近,看得最清!那张倒挂的、腐烂微笑着的脸,那急速扑下的、带着浓烈腐臭气息的死亡阴影,如同最深的梦魇瞬间侵入现实!
“跑——!”这一次,是王硕发出的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变调,尖锐得刺耳。他那肥胖的身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像一颗失控的肉弹,狠狠撞开同样僵在原地的刘菲和李明,朝着解剖室深处、远离门口的方向没命地扑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玻璃碎裂的清脆爆裂声!王硕慌乱中撞倒了一个巨大的、浸泡着某种灰白色器官(像是被剥离的肺叶?)的玻璃罐!沉重的玻璃罐砸在地上,浑浊的福尔马林液体混合着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器官腐败气息,如同恶臭的浪潮瞬间在冰冷的地面上蔓延开来!玻璃碎片和那颗泡得发白、布满黑色血管的肺叶一起飞溅!
这股剧烈的声响和气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呃……吼……”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从破碎风箱深处挤出的、完全不似人类的声音,猛地从门口上方传来!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原始的嗜血渴望!
那倒挂扑下的腐烂身影,如同被血腥味吸引的鬣狗,原本扑向摄像机(或者说扑向镜头前陈默位置)的动作在空中诡异地一滞!那颗腐烂的头颅猛地转向液体飞溅、气息浓烈的方向——王硕撞倒玻璃罐的地方!
浑浊的灰白眼珠似乎锁定了一个更近、更“新鲜”、动静更大的目标!
它松开了抠抓天花板木梁的、如同扭曲钩爪般的脚,整个腐烂的身躯如同沉重的破麻袋,首首地坠向地面!
“咚!”
沉闷的落地声。溅起一片灰尘和地上流淌的污浊液体。
它落地的姿势极其怪异,双腿似乎无法完全支撑,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半跪着,但那双只剩下森白指骨和尖锐指甲的手,却异常迅猛地向前一撑!腐烂的头颅抬起,灰白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近在咫尺、正因撞倒罐子而踉跄不稳的胖子王硕!
浓烈的、如同屠宰场混合下水道般的恶臭,瞬间将王硕笼罩!
“不……不要过来!”王硕那张胖脸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蹬爬,试图远离那近在咫尺的死亡。他肥胖的身躯在湿滑粘腻的地面上挣扎,反而显得更加笨拙无力。
“呃啊——!”那东西发出一声短促而兴奋的嘶吼,腐烂的嘴角咧开更大的弧度,露出更多黑黄的尖牙。它猛地向前一窜!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爆发力!
一只只剩下骨节和干枯肌腱、指甲锋利如钩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狠狠抓向王硕的小腿!
“噗嗤!”
利爪轻易地撕裂了王硕厚实的牛仔裤布料,深深嵌入了皮肉之中!鲜血瞬间涌出,在惨白的手电光下呈现出刺目的暗红!
“啊——!!!我的腿!!”王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剧烈的疼痛混合着灭顶的恐惧,让他几乎晕厥过去。他拼命地蹬踹着另一条腿,试图摆脱那如同铁钳般的骨爪。
“王硕!”林旭肝胆俱裂,他想冲过去,但双腿如同灌了铅,被无形的恐惧钉在原地,只剩下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他眼睁睁看着那腐烂的怪物张开布满獠牙的大口,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朝着王硕被抓伤、血流如注的小腿狠狠咬去!
“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刺耳的、如同金属敲击朽木的闷响!
是李明!这个平时沉默寡言、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不知何时从旁边操起了一个沉重的金属器械托盘——就是之前林旭在手术区绊倒的那个!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了那腐烂怪物的后脑勺上!
腐烂的头颅猛地向旁边一歪!几块黑乎乎、黏连着稀疏头发的腐肉被砸得飞溅开来!一股更加浓烈的恶臭弥漫开。
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显然激怒了它!
“吼——!”它猛地松开撕咬的动作,发出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暴戾的咆哮!灰白的眼珠瞬间转向手持托盘的李明!那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毁灭一切的疯狂杀意!
李明被那眼神一瞪,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松,沉重的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身就想跑!
但太迟了!
那怪物放弃了近在嘴边的王硕,腐烂的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敏捷猛地扭转,仅剩的、如同枯枝般的手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狠狠扫向李明的后背!
“嘭!”
沉闷的撞击声!李明瘦弱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掼飞出去!他惨叫着,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砸在解剖室另一侧靠墙的巨大玻璃陈列柜上!
“哗啦啦——!!!”
巨大的撞击力让整个沉重的玻璃柜都剧烈摇晃!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上层几个巨大的、浸泡着各种器官的玻璃罐受到冲击,剧烈地晃动起来!其中一个装着两只惨白断手的罐子失去平衡,猛地从柜顶边缘滑落!
“砰——哐啷啷!!”
玻璃罐在李明的身体旁边轰然碎裂!浑浊的黄色福尔马林液体如同小型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蜷缩在地、痛苦呻吟的李明浇了个透心凉!浓烈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血腥味和腐肉味,几乎令人窒息!两只泡得浮肿发白、指甲乌黑的断手,随着液体和玻璃碎片滚落出来,一只正巧搭在了李明惊恐扭曲的脸上!
“啊——!手!手啊!!”李明彻底崩溃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疯狂地用手扒拉着脸上那只冰冷滑腻的死人手。
整个解剖室彻底陷入地狱般的混乱!血腥味、福尔马林味、腐臭味、化学药剂味、浓重的灰尘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王硕抱着鲜血淋漓的小腿在地上翻滚哀嚎;李明被断手和防腐液包围,精神濒临崩溃;刘菲蜷缩在墙角,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发出无声的尖叫,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林旭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所有的勇气和思考能力彻底淹没。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那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门口空空如也。
那个东西……那个腐烂的怪物……不见了?!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林旭的心脏!比看到它扑过来还要恐怖!它去哪了?!
“滴答……”
又是一声轻微的滴水声。
这次,声音来自……解剖台的方向?
林旭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地转动脖子,看向房间中央那张巨大的不锈钢解剖台。
惨白的手电光柱(不知是谁掉在地上的手电,光线斜斜地照射着)扫过冰冷光滑的台面。
台面上,残留的那片深褐近黑、粘稠得如同尚未凝固的污渍旁边……
多了一小滩新鲜的、在灯光下闪烁着暗红光泽的……液体。
血。
新鲜的、温热的血滴。
一滴……一滴……正从解剖台上方……滴落下来。
林旭的呼吸瞬间停止!他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脖子像是生了锈的轴承,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他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目光,顺着那滴落的血线,向上移动……
布满蛛网、霉斑和剥落漆皮的天花板……
然后……
他看到了。
就在解剖台正上方那片相对空旷的天花板上!
那个东西……那个腐烂的怪物……它像一只巨大的人形壁虎,西肢(或者说,它那扭曲的肢体末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紧紧吸附在布满污垢的天花板上!它的整个身体紧贴着天花板,腐烂的头颅以一个完全翻转的角度垂下来,灰白的、毫无生气的眼珠,正死死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渺小、惊恐的林旭!
那张腐烂的嘴角,再次向上拉扯,露出一个无声的、充满嘲弄和狩猎的狞笑!粘稠的、混合着血丝和黑色腐液的口涎,正从它咧开的嘴角,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下方冰冷的解剖台上。
滴答。
滴答。
那声音,在死寂的解剖室里,如同死神的秒针,清晰地敲打在林旭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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