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市驿军用机场的探照灯刺破凌晨的黑暗,将跑道照得如同白昼。
张梦紧了紧身上的驼色大衣,这是张谷特意为她准备的"体面行头"。
李月站在她身旁,少女穿着剪裁合身的洋装,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看起来就像某个富商家的千金小姐。
"记住你们的身份。"
张谷压低声音,目光警惕地扫过停机坪上忙碌的地勤人员,"满洲国长春商会会长的妻女,因丈夫病重紧急返回。证件都收好了吗?"
张梦点点头,手指在口袋里触碰那几张伪造的证件——日本关东军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满洲国居民证,还有一封盖着鲜红印章的"紧急家事归省许可书"。
还有一些其他的证明。
张谷的人脉网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短短三天就打通了所有关节。
一架涂着迷彩的C-47运输机停在跑道尽头,引擎己经启动,螺旋桨搅动着冰冷的空气。
这不是舒适的客机,机舱里堆满了捆扎严实的木箱,只在角落留出几个临时加装的座位。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张谷递过一个皮质手提箱,"里面有换洗的衣物和一些日元,够你们用到日本了。"
张梦接过箱子,重量比她预想的沉得多。
"谢谢二哥,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会平安的归来。"她平静地说,声音淹没在引擎的轰鸣中。
李月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张谷。"二舅,保重。"
少女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张谷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笨拙地拍拍外甥女的后背,像在安抚又像在告别。
一名穿着国民党军服的军官快步走来,向张谷敬了个礼。
"张先生,飞机五分钟后起飞。"他的目光在张梦和李月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几分好奇和警惕。
张谷点点头,最后看了妹妹一眼。
"记住你说过的话。"他意有所指地说,随即转身离去,背影很快被机场的雾气吞没。
张梦拉起李月的手,跟随军官走向运输机。
舷梯前,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美军飞行员正叼着烟检查清单。
"就这两个?"他操着生硬的中文问,得到肯定答复后耸耸肩,"上去吧,系好安全带,这趟可不会太舒服。"
机舱内弥漫着机油和木材的气味。
张梦和李月挤在狭小的座位上,周围是堆到舱顶的货物箱,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英文标识和"HSINCHU"的字样——新竹,台湾的日军基地。这些物资很可能是通过某种秘密渠道转运的。
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运输机开始滑跑。
李月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指甲几乎嵌入她的皮肤。
当机头抬起的一刻,张梦透过圆形舷窗看到西安最后的轮廓——这座饱经战火的山城正在晨雾中渐渐远去,如同一幅被水浸湿的水墨画。
"娘,我们要飞多久?"李月低声问。
"七个小时。"张梦回答,"如果顺风的话。"
她从手提箱夹层取出一张折叠的地图,在膝盖上小心展开。
这是她从2025年带回的珍贵资料之一——1943年满洲铁路网详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从长春到大连的最佳路线,以及最关键的一处信息。
每周三上午十点,有一班从大连港开往神户的"东亚丸"客货混装轮,船上大多是往返中日之间的商人,检查相对宽松。
引擎的轰鸣让人难以思考。
张梦收起地图,闭上眼睛。
"娘,你看!"
李月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张梦睁开眼,顺着女儿的手指看向窗外。
云层下方,广袤的华北平原己经变成了连绵起伏的褐色山脉——他们正在飞越长城。
这个古老的屏障曾经阻挡过无数外族入侵,如今却被日本人的铁蹄轻易踏破。
飞行在颠簸中继续。
美军飞行员不时通过舱内通话器喊出几个英文单词,地勤军官则用蹩脚的英语回应。
从只言片语中,张梦听出他们担心遭遇日本战斗机拦截,但幸运的是,厚厚的云层提供了掩护。
六小时西十七分钟后,运输机开始下降。
透过薄雾,长春的轮廓逐渐清晰——笔首的街道,几何形状的广场,还有那些带着明显日式风格的屋顶。
这座城市己经被日本人经营了十几年,处处透着殖民地的怪异融合。
飞机降落在长春郊外的宽城子机场。舱门一打开,刺骨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张梦打了个寒战,把李月拉近身边。与重庆潮湿的冬天不同,满洲的冷是干燥的、锋利的,像刀子一样刮着脸。
"有人接你们吗?"地勤军官问道,语气中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张梦点点头,指向停机坪边缘一辆黑色轿车。
那是张谷安排的另一个"礼物"——一个叫老金的朝鲜族司机,据说是满洲国某位高官的私人司机,能帮她们顺利通过城内检查站。
老金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见到她们只是微微鞠躬,然后打开车门。
轿车驶离机场时,张梦注意到岗亭里的日本兵甚至没有拦车检查,只是向车牌敬了个礼。
长春街道上的景象令人窒息。
到处都是日文招牌,穿和服的日本女人挽着军官的手臂漫步,偶尔有几个低头哈腰的中国商人匆匆走过。
最令人作呕的是那些"日满亲善"的标语,用汉字和假名并排书写,张贴在每一根电线杆上。
"先去旅馆。"张梦低声对老金说,"明天一早去大连。"
老金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月敏锐地问。
"明天...关东军司令部有高级将领视察,"老金的声音压得极低,"全城戒严,火车站会严查证件。"
张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手提箱的金属扣。
这个意外打乱了她的计划,如果不能赶上周三的"东亚丸",就要再等整整一周。
"有别的办法去大连吗?"她问。
老金犹豫了片刻。
"今晚有趟军列,"他几乎是用听不见的声音说,"运送海军物资去旅顺,途经大连。我有个表弟在调度室..."
张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从手提箱里取出两根小金条,悄悄塞到前座。"够吗?"
老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将金条藏进袖口。"晚上十点,我来接你们。"
当轿车停在一家名为"大和旅馆"的西式建筑前时,张梦感到一阵荒谬的讽刺。
这座由日本人经营的豪华酒店,将成为她们潜入敌国前的最后一站。
房间在三楼,宽敞得过分,配有独立的浴室和电话。
等老金告退后,李月才瘫坐在柔软的床垫上。
"娘,我们真的能混上船吗?"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忐忑。
张梦没有立即回答。
她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长春的街道上正走过一队日本小学生,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唱着军歌,后面的老师举着太阳旗。
"看到那些孩子了吗?"
张梦轻声说,"十年前,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在日本本土,吃着白米饭,玩着普通的游戏。但现在..."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窗玻璃,"他们被教育成小战士,梦想着为天皇而死。"
李月走到母亲身边,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那群孩童。"
"休息吧。"张梦拉上窗帘,挡住窗外令人不适的景象,"晚上会很长。"
李月顺从地躺下,很快就睡着了,连日的紧张和疲惫终于击倒了她。
张梦坐在床边,静静注视着女儿年轻的面庞。
再过三天,如果一切顺利,她们就将踏上日本本土。
那些从2025年带回的致命微生物,将在这个孕育了恶魔的国度找到最适合的温床。
窗外,长春的钟楼敲响了五点。
她需要养精蓄锐,为今晚的危险旅程做准备。
闭上眼睛时,她仿佛己经听到了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闻到了咸腥的海风——那是通往地狱之门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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