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着远处那满城烽火狼烟,只听“噗通!”一声。
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一黑,五脏六腑好似都移了位。
“公主!公主殿下?”
意识,像是沉入深海后艰难上浮的气泡,一点一点,挣扎着聚拢。
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沉闷单调的梆子声,更远处,仿佛还有……压抑的、模糊的哭泣?
声音细碎,时断时续。
眼皮沉重得像压了两块铅,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这是…在哪?
“唔……”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本能地蜷缩起来。
这声音……不是朱楣绰!
而是稚嫩的童音。
“殿下?小殿下醒了?”一道带着惊惶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模糊的视线里,一张放大的、年轻女子的脸凑了过来。她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穿着素青色的宫装,脸上没有脂粉,眼圈红肿。
“殿下莫怕,莫怕……是做噩梦了么?”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柔,却掩不住那份颤抖。
她的指腹有些粗糙,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
虽说是醒了,大脑仍旧处于混沌的状态。
“小殿下,外面下这么大雨,您怎么非要往外跑呢?要是磕着碰着,陛下怪罪下来,奴婢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她一边絮叨着,一边用湿帕小心地替女孩擦拭脸上溅到的泥点。
朱楣绰僵硬地掀开被褥,目光西处打量,终于,在墙角的架子上发现了一面小小的铜镜,忙不迭地起身,脚步踉跄地走过去。
铜镜中映照出的,是一张陌生而稚嫩的脸,眉如远黛,的嘴唇,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分明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朱楣绰瞪大了眼睛,满心的震惊与惶恐。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奴婢。”丫鬟见她呆立在铜镜前,担忧地凑了过来。朱楣绰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必须先搞清楚状况。
“这是哪一年?”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丫鬟一脸错愕,“殿下,您怎么连这都忘了?如今是熙宁十西年,”朱楣绰心中一惊,熙宁十西年?陈皇后还在世。
距离王朝覆灭也还有好些年。
她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穿越到了昭仁公主小时候?
“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丫鬟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殿下冷么?炉子里的炭……快尽了。奴婢去叫小安子想法子再弄点来……”
呜咽的风声穿过重重的宫墙和紧闭的窗棂缝隙,发出尖利的哨音。
“芸香……”朱楣绰凭记忆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父皇……在哪?”
芸香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她看向寝殿内那扇紧闭的、通往外面暖阁的雕花门。门缝底下,透出微弱而稳定的烛光。
“陛下……还在批阅奏疏。”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深深的敬畏。“陛下……忧心国事,常常……彻夜不眠。”
“我想去看看父皇。”我听见自己的童音说,带着一丝固执的祈求。
芸香脸上瞬间掠过巨大的为难和恐慌:“殿下!这……夜深了,陛下不喜打扰,况且……”她的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我们都明白。
这宫里的气氛,早己绷紧到了极点,任何一点额外的声响和动静,都可能引来难以预料的雷霆之怒。
“就看看,我不出声。”她坚持着,望向那扇透出光亮的门。属于朱媺娖的执拗,此刻成了她达成目的的唯一依仗。
芸香沉默了,眼神挣扎了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
“殿下……千万莫要出声,看一眼……就回来。”她低声叮嘱着,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危险的任务。
然后,芸香小心翼翼地掀开她身上的锦被,拿起一件厚实的兔毛滚边小斗篷,仔细地给她裹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包裹一件稀世珍宝。
朱楣绰跟着芸香,脚步极轻地靠近那扇门。透过门缝,她看到了坐在桌案前的辰晖帝。他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眉头紧锁,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疏,一支狼毫在他手中不停游走。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那副威严的面孔。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皇帝用帕子捂住嘴,身体微微颤抖。
朱楣绰忍不住想推门进去,芸香却一把拉住她,拼命地摇头,低声恳求:“殿下,咱们回去吧。”她的语调里满是惶恐,生怕我惊动了正在批阅奏疏的皇帝。
朱楣娖(陈闻溪)被她牵引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扇门口。
历史上对辰晖帝的评价极其负面,暴戾恣睢,亲手弑杀妻女。
所以她其实是惧怕他的。
芸香将女孩厚实的斗篷解下,小心搭在一旁的衣架上。
朱楣绰低头望着自己的小脚和裙摆下露出的脚踝,一时有些恍惚。
这具身体实在太过娇小,而我的灵魂却沉甸甸地挟带着二十多年的记忆与阅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翻涌。
芸香将烛火拧熄,守在床边轻声说道:“殿下安心睡吧,奴婢就在这儿候着呢。”不多时,耳畔传来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倚在床边打起了盹。
可朱楣绰的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
脑海中残存的画面不断浮现:一会儿是烛光下辰晖帝疲惫的身影,一会儿又变成冲天的火光、漫天飞舞的灰烬……
一阵寒意从脊背爬上头皮,她情不自禁裹紧被子,脑中两个声音在撕扯。
一边是理性在尖叫:如此残忍的暴君,绝不能轻信!
另一边却是这具年幼身躯深处涌动的本能:他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是孩童本该最依赖信任的人……
可面对一个未来可能会亲手弑女的暴君,她该何去何从?
翌日,朱楣绰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只温暖的手抚过自己的面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婉秀丽的面容
这是……陈皇后?
“绰儿,你可算是醒了。”她舒了口气,俯身在女孩额头上轻轻一吻。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兰麝幽香,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朱楣绰本能地依恋着这份温暖,抽噎着唤道:“母后……”
“哎,母后在呢,”轻轻拍着女孩的背细声安慰。
陈皇后抬起那只枯瘦的手,指尖带着病中特有的微凉,轻轻地抚上女儿的脸颊。
那触感如此轻柔,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眷恋。
“楣娖不怕……”周皇后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出,“母后……只是累了……”她的指尖在女儿的脸颊上流连,带着无限的眷恋,仿佛要将这触感刻进骨子里。“我的小媺娖……都这么大了……真好……”她的目光描摹着女儿的眉眼,那眼神里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不舍。
这是什么感觉?像冬日的暖阳刺眼,灼热,让她无所适从,却又本能地想要靠近这从未感受过的、名为“母亲”的温暖。
原来……这就是被母亲抚摸的感觉?温暖得让她想哭,又痛得让她窒息。
孤儿院冰冷的床铺,独自舔舐伤口的夜晚,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涌来。
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陈皇后冰凉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温热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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