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带来的消息，像一粒投入湖中的石子，在白素素心中漾起一圈涟漪后，便被她暂时压下。
今夜，属于狂欢。
当巨大的篝火被点燃，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山谷里每一张洋溢着喜悦的脸庞时，这场史无前例的丰收晚会，正式拉开了序幕。
空气中，弥漫着三种最能激发人类幸福感的味道：油脂被烤得焦香的肉味，新米被蒸得的饭味，以及高粱酒特有的、辛辣的醇香味。
十几头处理干净的野猪和山羊，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金黄油亮。
旁边的大铁锅里，炖着浓稠的肉汤，翻滚着大块的肉骨头。
而在另一边，一桶桶新蒸出来的、雪白的大米饭，像小山一样堆着，任人取用。
“开吃了——！”
随着白素素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欢呼着，涌向了食物。
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疯抢，而是自觉地排着队。
每个人都用最大的陶碗，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浇上了一大勺肉汤，再从烤肉架上，撕下一大块外酥里嫩的烤肉。
他们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吃得满嘴流油，酣畅淋漓。
这不仅仅是一顿饭。
这是对过去所有饥饿的告别，这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第一声礼炮。
二丫端着一碗肉汤，没有自己先吃，而是先送到了纺织工房。
工房里，几个和她一样的女孩子，正借着火光，兴奋地操作着那几台巨大的多锭纺车。
飞旋的纺锤，将新收的、雪白的棉花，变成一根根细密的纱线。
“姐妹们，先歇歇，吃饭了！”二丫喊道。
女孩们停下手里的活，接过肉汤，脸上都带着自豪的笑容。
“二丫姐，你看我今天纺的线，又细又匀！东家看到了，肯定会给我记好多贡献点！”一个叫小翠的女孩，举着手里的纺锤，炫耀道。
曾几何时，她们是被嫌弃的、除了生孩子和做杂活一无是处的“赔钱货”。
可现在，在听雨轩，她们是掌握着核心生产力的、光荣的纺织女工。
她们用自己的双手，赚取贡献点，换取食物和尊重。
她们第一次，活得像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牛二喝了一大口土酒，辛辣的液体烧得他喉咙口发烫。
他没有去抢肉吃，而是带领着他的“听雨卫”，举着火把，在晚会外围，一丝不苟地巡逻着。
他的目光，扫过篝火旁每一张幸福的脸庞，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为了活命而苟延残喘的逃兵，一个靠着凶狠和恐惧来统治一群孩子的“山爷”。
可现在，他是听雨轩的护卫队长。
他守护的，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威严，而是这山谷里，近百口人的安宁和希望。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他对着手下的队员低吼道，“越是高兴的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东家和家人们的安危，就看我们了！”
“是！队长！”队员们昂首挺胸，齐声应道。
他们的脸上，早己褪去了当初的麻木和野性，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军人的纪律和荣耀。
篝火旁最热闹的地方，小宝和铁丫，却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
他们面前，是用肉骨头和石子，搭建的一个奇特的联动装置。
小宝用一根小木棍，轻轻一推第一块骨头，然后，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连串的骨头和石子，相互碰撞、传递，最终，将一颗小小的野果，精准地，弹进了铁丫张开的小嘴里。
“咯咯咯……”铁丫被这好玩的游戏，逗得笑出了声。
小宝看着她的笑脸，也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两排小米牙。
他的世界，早己不再是孤独的。
他有了朋友，有了玩具，有了可以肆意欢笑的、安全的家。
他眼中的光，足以照亮整个黑夜。
当所有人都吃得尽兴，气氛达到顶点时。
白素素再次站上了那块高台。
这一次，她没有说任何关于梦想和未来的豪言壮语。
她只是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被火光映红的、朴实的脸庞，轻声说道：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只有我和小宝两个人，我们住在破庙里，差点饿死，冻死。”
“后来，我遇到了江淮，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
“再后来，我们遇到了牛二，遇到了石头，遇到了你们。现在，我们这里，有九十六口人。”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温柔。
“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我只想说，从今往后，只要有我白素素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再挨饿，再受冻。”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就是你们的家人。”
没有激昂的口号，只有最真诚、最温暖的承诺。
全场，一片安静。
许多人，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白素素等大家情绪稍稍平复，才抛出了今晚最大的一个“彩蛋”。
“为了奖励大家这几个月的辛勤劳动，我决定，将我们粮仓里，除了过冬储备之外的所有余粮，按照每个人的贡献点，进行第一次年终分红！”
“也就是说，从明天起，你们可以用你们手里的贡献点，来我这里，兑换真正属于你们自己的、私人的米和肉！”
这个消息，瞬间引爆了全场。
“贡献点还能换米？”
“天哪！我们也能有自己的余粮了！”
如果说，之前的集体大锅饭，是让他们活下去。
那么，此刻的“私产分红”，则是第一次，让他们感受到了通过劳动创造财富、拥有私有财产的尊严和动力。
听雨轩的向心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晚会，在人们自发的、不成调的歌声和舞蹈中，进入了尾声。
孩子们追逐打闹，大人们勾肩搭背，分享着对未来的憧憬。
江淮没有参与狂欢，他只是靠在一棵大树下，从头到尾，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那个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白素素的身影。
她时而微笑着和孩子们说话，时而耐心地听着大人们的感谢。
她的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将所有人都凝聚在她周围。
不知为何，他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那颗早己冰封的、只剩下仇恨的心，似乎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狂欢散去，夜深人静。
白素素带着一丝疲惫，回到了自己那间小小的木屋。
她推开门，借着月光，却猛地一愣。
只见她那张简陋的、用作书桌的木桌上，不知何时，竟静静地，放着一支做工极其精美的、用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带着淡淡梅花香气的发簪。
这支发簪，绝不属于听雨轩的任何一个人。
它的样式，高贵典雅，带着一股京城贵胄独有的风韵。
白素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潜入过她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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