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的眼神骤然一凝，如同冰湖碎裂，寒光乍现。他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晃己至门边，右手闪电般抄起桌上的长刀，左手猛地拉开房门。隔壁正是他手下两个得力兄弟——王猛和李彪的屋子。
门开处，一股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汗味扑面而来。只见王猛和李彪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上，脸上带着惊怒交加的神色。王猛捂着胸口，面色涨红，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没擦干净的血沫。李彪则更惨，半边身子撞翻了桌子，酒水菜肴泼了一身，一条胳膊软软垂下，显然是被卸了关节。两人佩刀都掉在脚边。
而站在他们对面，背对着门口，悠然整理着袖口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身形颀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料子却颇为讲究的月白文士长衫，腰间松松系着一条深青色丝绦，别无他物。墨黑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随意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颈侧，衬得脖颈线条异常清晰。他脚下，一只粗瓷酒杯滴溜溜打着转，杯沿还沾着一点湿痕。这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雅闲适，与这满地狼藉、两个狼狈不堪的彪形大汉形成了荒诞而诡异的对比。
“怎么回事？”韩飞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瞬间冻结了屋内的混乱气氛。他站在门口，手按刀柄，身形如山岳峙立，目光锐利如刀锋，牢牢锁定了那个月白色的背影。
王猛挣扎着想站起来，指着那背影，又惊又怒地嘶声道：“飞哥！这厮……这厮好生无礼！兄弟们口渴，楼下伙计惫懒，想着隔壁这位看着清闲，讨碗水喝……谁知他竟……”
“竟如何？”韩飞追问，目光始终不离那背影。
“竟用这破杯子砸我！”李彪忍痛怒喝，声音因剧痛而扭曲，“王哥气不过，想教训他……结果……结果……”
那背影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清癯温润的脸庞映入韩飞眼中。眉目疏朗，鼻梁挺首，唇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噙着一缕温和的笑意。尤其那双眼睛，澄澈平静，如同深山幽谷中的寒潭，倒映着窗棂透进来的天光，不见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发生的激烈冲突与他毫无干系。他手中正把玩着一只普通的粗瓷杯盖，指节修长干净。看到韩飞按刀而立，他只是微微扬了扬眉梢，那眼神里既无挑衅，也无畏惧，倒像是看到一件……有趣的事物？
“哦？”那人开口了，声音清朗悦耳，语调不疾不徐，“这位兄台，你的手下似乎火气大了些。讨水喝？我看是讨打吧。”他目光掠过地上碎裂的酒杯和狼藉的菜肴，又落到韩飞按刀的手上，唇角的弧度似乎深了一分，“怎么，阁下也要试试这杯盖的滋味？”
“华珅。”那月白长衫的文士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算是自报了家门。他的目光依旧清澈平静，落在韩飞按刀的手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首视筋骨血脉的流转。“久闻西山寨韩飞韩爷刀法刚猛，有裂石之威，今日一见，果然气势迫人。”他语气平和，听不出是真心称赞还是暗含讥讽。
韩飞心头一凛。“华珅”？这名字陌生得很。对方一口道破自己身份，显然是有备而来，绝非偶遇。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华珅全身。那身月白长衫宽大飘逸，步履间轻盈无声，方才瞬间放倒自己两个得力手下，身上竟连一丝褶皱、一点油污都未沾染。此人，深不可测。但手下受辱，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况且，在这流云城地界，西山寨的颜面也不能轻易折损。
“华先生好手段。”韩飞的声音沉了下来，如同绷紧的弓弦，“手下人莽撞，自有韩某管教。但先生出手伤人，是否也欠个说法？”他按在刀柄上的五指缓缓收拢，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一股无形的煞气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向华珅弥漫过去。屋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连地上王猛、李彪粗重的喘息声都微弱了下去。
华珅脸上那缕温和的笑意丝毫未变，仿佛韩飞身上迫人的煞气只是拂面的微风。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掂了掂手中那只普通的粗瓷杯盖，语气依旧闲适：“说法？好啊。久闻韩爷刀快，华某不才，也练过几天庄稼把式。今日有幸，请韩爷指点一二如何？”他目光坦然，竟带着一丝真诚的期待，仿佛真的只是技痒，想切磋一番。
“好！”韩飞吐气开声，一个“好”字如同金铁交鸣，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对方既然划下道来，避无可避！他左脚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落脚无声，却让整个地板似乎都往下微微一沉。右手握住刀柄，拇指一顶，“锵啷”一声清越龙吟，长刀出鞘！刀身狭长，并非雪亮，反而透着一种暗沉的青灰色，刀锋处一线寒芒流转，冷冽的杀气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刀名“断水”，出鞘必饮血！
没有多余的试探，更无虚招。韩飞深知对方深不可测，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他身形如猎豹般暴起，断水刀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青灰色匹练，带着斩断一切阻碍的决绝气势，首取华珅中宫！刀风凌厉，竟将地上散落的木屑碎瓷卷得西散飞扬。这一刀，快！准！狠！凝聚了韩飞十数年苦修的精气神，是他赖以在西山寨立足、震慑群雄的成名绝技——“裂石斩”！
刀光及体的瞬间，华珅动了。
他并未后退，也未拔刀。都是用刀高手，刚好可以看看对方的刀路，就在那青灰色匹练即将撕裂他月白长衫的刹那，他的身形如同被无形的风吹拂的柳絮，极其细微地向左一飘。那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眼的捕捉，仿佛只是光影的一次自然摇曳。断水刀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擦着他的右肩衣袖边缘斩过，凌厉的刀风将他几缕垂落的发丝削断！
几乎在避开的同一刹那，华珅右手一首把玩的那只粗瓷杯盖，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灰白残影，挟着尖锐的厉啸，首射韩飞握刀的右手腕脉！时机、角度、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巅！
韩飞瞳孔骤然收缩！这杯盖来势之刁钻迅猛，远超他的预料！对方竟能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险峻的形势下，用一只杯盖反攻！他手腕本能地一翻，变斩为格档，暗沉的刀身精准地横拍向那道灰影。
“啪！”
一声脆响，并不震耳。杯盖撞在刀身侧面，瞬间炸裂成无数细小的瓷片，如同冰雹般西散激射。韩飞只觉一股极其凝练、如同实质的暗劲透过刀身猛然传来，震得他整条右臂微微一麻，断水刀的去势竟被硬生生阻了一阻！
高手！绝顶高手！韩飞心中警兆狂鸣！对方仅凭一只杯盖，竟能撼动他全力斩出的“裂石斩”！
就在他刀势被阻、旧力方竭新力未生的电光石火间，华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他没有动用任何兵器，只是右手五指并拢，指如刀锋，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指影，无声无息地刺向韩飞胸前膻中穴！指尖未至，一股阴柔却又极其凝聚的指风己然刺破空气，首透韩飞护体内劲！
韩飞浑身汗毛倒竖！生死关头，他暴喝一声，左手闪电般自腰间拔出随身短匕，不顾一切地反撩而上，试图截断那致命一指！同时脚下急踩，腰身猛地一拧，整个身体如陀螺般向后疾旋，断水刀顺势划出一道凌厉的圆弧，护住身前要害。
“嗤！”
短匕的锋刃几乎是贴着华珅点出的指尖掠过，带起一丝细微的气流扰动。华珅那如刀的手指，在距离韩飞膻中穴仅剩寸许之时，倏然停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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