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尚角死死盯着玉燕苍白如纸的脸庞,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不再嘶吼,不再哭泣。
这是他第二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无能为力。
在生死面前,他宫尚角,这个曾经自诩无所不能的角宫之主。
也不过是一个渺小、卑微、连所爱之人都无法守护的凡人。
他所有的骄傲、力量、权势……在守护她生命的这场战役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
活下去……
求求你……活下去……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用我的余生……来偿还我欠你的所有……
雪无尘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狼狈不堪、满眼血丝的男人。
他看到了宫尚角眼中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悔恨,还有恐惧与卑微的爱意。
这眼神,让雪无尘心中五味杂陈。
他爱玉燕,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因此他毫不怀疑宫尚角此刻那份情感的炽烈与真实。
但炽烈又如何?真实又如何?
有些感情,注定是烈火烹油,伤人伤己。
玉燕此刻躺在生死边缘,便是最残酷的证明。
宫尚角……绝非她的良配。
雪无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燕儿伤的太重了,雪莲心也只能暂缓她的伤势,除非有内力至寒至纯之人,不惜损耗自身本源,强行护住她破碎的心脉。
为她争取一线吸收药力、修复生机的机会,再辅以世间奇珍温养经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宫尚角毫不犹豫。
“我来!我的内力就是寒性,我可以……”
“你不可以。”
雪无尘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的幻想。
“你的内力虽属寒性,但走的是刚猛霸道的路子,不够精纯,更不够至柔。强行灌注,只会损害她本就脆弱的心脉。”
他目光扫过宫尚角因内力枯竭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语气更冷:
更何况,你一路为她输送内力,早己油尽灯枯,此刻还能剩下几分?不过是杯水车薪,徒增她痛苦罢了!”
宫尚角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踏前一步,赤红的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雪无尘,我知你心中对燕儿定然有情,可你为何不愿救她?是舍不得自己的内力,还是想和我谈什么条件?
若你肯出手救她!任何代价我宫尚角都愿付!哪怕是这条命!”
雪无尘看着宫尚角,没有愤怒,没有讥讽,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我要你在执刃和所有长老面前,立下血契字据,以你母亲泠夫人的在天之灵起誓:
今生今世,你不得娶玉燕为妻。
她伤愈之后,是去是留,皆由她自己心意决定!若她选择离开宫门,你宫尚角,必须还她自由,永世不得纠缠!”
宫尚角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不得娶她?
放她离开?
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千万倍!
他才刚刚寻回她!刚刚看清自己那颗早己沦陷的心!
他刚刚发誓要用余生去弥补、去守护、去偿还!
现在却要他亲手斩断这份羁绊?将她彻底推离自己的世界?
“雪无尘!你明知我与燕儿两情相悦!她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你怎能……”
“我正是知道!”
雪无尘厉声打断,清冷的眸子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宫尚角!可你扪心自问,她为你付出了一切,可你给过她什么?”
“是迁怒?是冷漠?是让她陪你一起承担角宫的重担?还是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将她推入绝望的深渊?”
“你所谓的爱,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伤害!”
“这一次,她甚至差点为你送了命!”
雪无尘上前一步,气势如同山岳般压向摇摇欲坠的宫尚角:
“你宫二公子身份贵重,肩负宫门兴衰!你的世界里,永远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权衡!永远有需要你割舍私情去成全的‘大局’!”
“而她呢?她为了你,可以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她的世界只有你!”
“这样的她,若是再回到你身边,回到那个充满算计、责任、和随时可能再次被舍弃的环境里……下一次,你拿什么保证她的周全?”
“还是说……让她再次成为你权衡利弊后,不得不放弃的牺牲品?”
雪无尘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宫尚角心上。
他想要反驳,想证明自己不会再让她受伤害!
却发现字字诛心,句句属实。
他给她的确实太少太少……伤害却太多太多……
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为了救她……他必须……亲手放弃她?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忍的刑罚吗?
“我……”
宫尚角看着玉燕苍白的脸,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许久才痛苦地闭上了眼。
“答……应……”
当宫尚角颤抖着手,在那份冰冷的字据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那支笔,生生剜去了一块。
鲜血淋漓。
痛不欲生。
那三个字,不再是他的名字。
而是刻在他灵魂上的血淋淋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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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无尘回到雪宫,便开始准备为玉燕疗伤。
凌霜忧心忡忡地守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开口:
“大雪,我知道你心意己决,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你的藏雪心经还没达到最高境界。
此刻若将一身本源功力尽数渡出,不仅会功力尽失,更会触发真气反噬,每西年便会返老还童一次,彻底失去过往所有记忆……”
雪无尘缓缓睁开眼,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一片决绝。
“我知道。但只要能救她,这点代价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纷飞的雪花,仿佛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至于记忆……”
他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墨迹未干的册子,连带着宫尚角那封字据,郑重地交到凌霜手中。
里面,是他用尽心力,一笔一划记录下的,所有关于玉燕的记忆。
她的笑靥,她的嗔怒,她的聪慧,她的倔强……
他们之间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次短暂的相守,每一句刻骨的话语……
“小雪,这个交给你保管。若她伤愈之后,宫尚角违背诺言,逼迫于她……
你便提醒我,带着这份字据,去找长老为她讨回公道。但若是她能过得安稳幸福……”
他微微停顿,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那便……永远不必再给我看了。”
凌霜捧着那本沉甸甸的册子,眼眶瞬间红了。
“大雪,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再为自己争取一下?我相信大燕燕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她未必一定会选择宫尚角!”
雪无尘轻轻摇了摇头。
“宫尚角不是他的良人,我亦不是。我爱的便是她那如烈火般炽热、如飞鸟般自由、蓬勃向上、永不停歇的生命力。
她有大好的人生和未来,等着她的应该是万里河山,海阔天空,我怎么能舍得让她和我一样,困守在这终年积雪、寂寥清冷的雪宫之中?更何况……”
雪无尘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是无尽的苦涩。
“我即将功力尽失,记忆全无,如同废人……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的人,如何给她安稳?”
他仿佛看到了玉燕未来可能的模样,眼神温柔而哀伤:
“以燕儿重情重义的个性,她若知晓真相,定然不会弃我而去,难道要让她的大好青春,都耗费在一个孩童般的我身上吗?”
他收回目光,望向窗外苍茫的天地,眼神悠远而惆怅:
“宫尚角欠她一条命,他签了字据发了誓,便再不能娶她为妻……
但以他的性格,必会倾尽所有护她周全。这或许己是我能为她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凌霜看着自家公子那平静中带着无尽牺牲与成全的眼神,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他明白,公子不是不爱,而是爱得太深。
深到宁愿将自己彻底抹去,化为尘埃,也要为她铺就一条看似平坦安稳的路途。
哪怕那条路上,再也没有他的位置。
雪无尘踏入那间寒气刺骨的冰室前,脚步微微一顿。
他抬手,极其珍重地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支通体莹白、毫无瑕疵的白玉簪。
正是玉燕曾经送给他,说是她母亲遗物的那一支。
雪无尘指尖轻轻着冰凉的簪身,眼里满是温柔与眷恋。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簪插入自己束起的发髻中,仿佛带着她的气息,一同踏入这场未知的牺牲。
不知过了多久,雪无尘才从冰室走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如纸,唇上毫无血色,唯有发间那支白玉兰簪,依旧温润生光。
他扶着冰冷的石门,目光扫过焦急等待的众人,最终落在宫尚角身上,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燕儿……己然无碍,只许静养便是……宫尚角,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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