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楚明昭的生活被严格地划分:辰时到午时,在萧景珩的书房抄录兵书;午后研读养母送来的医书;入夜则早早安歇,尽量减少在王府中行走,避开那些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王府上下皆知她是太后硬塞进来的“祸水”,未来的王妃身份并未带来多少尊重,只有更深的疏离和戒备。
萧景珩对她,也如同对待一件需要妥善保管的物品。书房抄书时,他大多沉默,专注于公务,偶尔指出她抄录的错漏,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丝毫情绪。两人之间隔着无形的屏障,除了必要的话语,再无交流。
首到这日午后,平静被打破。
楚明昭正在自己房中对照《百草图鉴》辨认几味晒干的药材,书房的侍女匆匆来请:“楚小姐,王爷请您速去书房。”
她心头一紧,不知又出了何事。快步赶到书房,只见气氛异常凝重。萧景珩面沉如水,负手立于窗前。兵部尚书杨大人和户部侍郎跪在地上,额角冷汗涔涔。案几上摊着一份奏报和几本厚厚的账册。
“王爷息怒!北境军粮霉变一事,下官...下官实在不知情啊!”杨尚书声音发颤。
“不知情?”萧景珩缓缓转身,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十万石军粮,拨付不到一月便霉烂过半!押运记录含糊不清,沿途仓廪账目更是漏洞百出!杨尚书,你一句不知情,就想撇清干系?北境将士在冰天雪地里饿着肚子戍边,你们却在后方中饱私囊!”
他拿起一本账册,狠狠摔在杨尚书面前:“给本王查!彻查!从户部拨付到兵部转运,沿途所有经手官吏,一个都不准放过!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清晰的账目和涉案人名单!否则...”他眼中杀机毕露,“你这顶乌纱帽,连同脑袋一起给北境将士祭旗!”
“是!是!下官遵命!定当竭尽全力!”杨尚书和户部侍郎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脸色惨白如纸。
书房内只剩下萧景珩和楚明昭,以及弥漫的肃杀之气。萧景珩按了按眉心,眉宇间难掩疲惫与怒意。他走到案前,看着那堆混乱的账册,眉头紧锁。
楚明昭安静地立在一旁,目光扫过那些摊开的账册。前世萧景珩教过她一些看账的技巧,尤其是他惯用的、用特殊朱砂标记重点和疑点的方法。她一眼就看到账册上几处被朱砂圈出的、明显对不上的粮草出入记录。
“看什么?”萧景珩冰冷的声音响起。
楚明昭收回目光,垂首道:“臣女见这些账目混乱,王爷忧心军务...”
“混乱?”萧景珩冷哼一声,随手拿起一本丢到她面前的小案几上,“既然觉得混乱,那就替本王理清楚!将其中所有涉及军粮数量、拨付日期、转运仓廪的记录,按时间顺序重新誊录一份,重点标注前后矛盾之处。”
这突如其来的任务让楚明昭一愣。让她整理军粮账册?这绝非简单的抄书了!
“怎么?不会?”萧景珩挑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还是怕沾上麻烦?”
楚明昭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试探和一丝...疲惫后的孤注一掷?她忽然明白了。这庞大的账目,涉及多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利益,他手下可用又绝对可信的人只怕不多。让她来做,或许一方面是试探她的能力与立场,另一方面,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她身陷王府,与外界隔绝,又被他捏着致命的把柄,相对“安全”。
“臣女遵命。”她没有犹豫,坐到案前,铺开新的纸张,提笔蘸墨。她努力回忆前世萧景珩教过的方法,首先梳理时间线,然后将同一批粮草在不同账目中的记录摘抄对比。
书房再次陷入安静,只剩下翻阅纸张和笔尖沙沙的声响。萧景珩回到主案后,继续处理其他公文,但目光不时扫过楚明昭专注的侧脸和她笔下逐渐清晰的对照条目。
时间一点点流逝。楚明昭渐入佳境,她发现了几处非常隐蔽的涂改痕迹和数字替换,若非前后对照仔细,极难察觉。她拿起朱砂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照前世记忆里萧景珩的习惯,在那些疑点旁画上了一个小小的、醒目的三角符号,并在一旁用蝇头小楷简注疑点。
当夕阳的余晖染红窗棂时,楚明昭终于整理好第一卷账册的关键疑点摘要,恭敬地呈给萧景珩。
萧景珩接过,目光快速扫过。当他看到那些熟悉的朱砂三角符号和简洁精准的标注时,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眸,深深地看了楚明昭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探究,有震惊,更有一丝极力压抑的、翻涌的情绪。
“下去吧。”最终,他只是挥了挥手,声音听不出波澜。
楚明昭默默退下。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萧景珩盯着那份摘要看了许久,手指着那个熟悉的三角符号,眼中风暴凝聚,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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