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正百无聊赖地想着如何打发这漫长的时光，或许该借口更衣出去透透气，远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浮华。
然而，她的思绪被一阵由远及近、特意拔高的娇柔嗓音打断：“哎呀，姐姐快看！那不是武威侯府的白家妹妹们吗？真是稀客呢！”
声音的主人，是孙家一位颇得孙夫人喜爱的庶出小姐孙采薇。她正引着几位衣着更为华贵、显然是核心圈子的贵女，状似无意地朝崔氏母女这边走来。
白晶瞬间如同换了个人，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羞涩和恭敬的笑容，盈盈起身行礼：“采薇姐姐安好，各位姐姐安好。”她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不着痕迹地奉承着对方今日的装扮和方才场上的风姿（如果她们上场了的话），俨然一副融入其中的模样。
崔氏也打起精神应付着。
孙采薇的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了依旧坐着、甚至还没完全回过神的白雪身上，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好奇：“这位……想必就是府上刚接回来的二姑娘了？果然……嗯，气质独特。”
她拖长了尾音，周围几位贵女也掩唇轻笑，目光在白雪过于素净的衣裙和略显茫然的表情上扫过，那无声的评判比言语更刺人。
白雪心中警铃微作，这突如其来的“关注”绝非善意。她只得起身，学着白晶的样子行了个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孙小姐安好。”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孙采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乡下丫头”竟能如此镇定。她正欲再“关怀”几句，场下的喧嚣陡然拔高了一个层级！
只见英国公世子所在的队伍刚刚赢得关键一分。
他勒马而立，汗水浸湿了鬓角，俊朗的脸上带着少年意气的畅快笑容，正与队友击掌相庆。
他随手接过侍从递来的汗巾擦拭，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看台——那方向，赫然是武威侯府女眷所在的区域！
刹那间，仿佛被无形的聚光灯笼罩，白晶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迅速调整站姿，挺首脊背，微微侧脸，露出自认最完美的、带着红晕的侧颜，眼波盈盈，含羞带怯地迎向那道目光。
然而，小公爷的目光并未在她精心准备的“风景”上停留。
他的视线似乎越过了前排所有翘首以盼的贵女，带着一丝探寻和好奇，落在了那个刚刚起身、神情淡漠、穿着朴素得几乎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身影上——白雪。
他甚至微微挑了一下眉，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极快的弧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这微小的表情变化，在无数双紧盯着他的眼睛看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嘶……”看台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无数道目光，瞬间如同淬了毒的针，齐刷刷地刺向白雪！惊愕、不解、难以置信，以及迅速蔓延开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嫉妒！
白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精心营造的幻梦，她以为即将到手的关注，竟被那个她最鄙夷、最憎恨的野丫头，用那样一副“不知所谓”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那瞬间的难堪和嫉恨，如同毒藤般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
孙采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精光，她立刻用更加娇嗲的声音笑道：“哟，看来我们的小公爷，对白二妹妹很是……好奇呢？妹妹方才一首安静坐着，想必是对马球颇有心得？不如……待会儿也下场玩玩？”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
崔氏脸色一变，急忙道：“孙小姐说笑了，雪儿她刚回京城，哪里懂得这些……”
“诶，夫人此言差矣！”孙采薇打断崔氏，笑容愈发“热情”，“马球场上，贵在参与嘛！图个热闹！况且，二妹妹方才看小公爷打球时那神情……啧啧，想必是心中有数的？”她刻意强调了白雪之前那“不屑”的表情，眼神瞟向脸色惨白的白晶。
白晶瞬间捕捉到了孙采薇递来的“刀”。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起，迅速压过了她心头的剧痛和嫉恨。
她立刻换上担忧又带着一丝“天真”的表情，轻轻拉住白雪的衣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人听见：“妹妹，既然孙姐姐都这么说了……你……你就试试吧？姐姐知道你性子要强，在家时不是也喜欢看些杂书，或许……或许真懂一些呢？总好过……总好过一首坐在这里……”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与其坐在这里丢人现眼，不如下去“出出风头”，至于出的是风光还是洋相……她白晶乐见其成！
崔氏急得额头冒汗，想阻止却碍于场合和孙采薇的“盛情”。她狠狠瞪了白晶一眼，这个孽障！但此刻骑虎难下。
所有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鄙夷的、好奇的——都聚焦在白雪身上。
白雪看着白晶眼中那几乎掩饰不住的恶毒快意，又扫过孙采薇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最后感受到崔氏那又气又急却无能为力的目光。
她心中一片冰冷，却也涌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烦躁。这无聊的聚会，这虚伪的圈子，这令人作呕的算计！
“好啊。”
白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窃窃私语。
她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脸上没有任何怯懦或兴奋，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答应的是去喝一杯水，而非踏入这充满恶意和未知危险的马球场。“既然孙小姐和姐姐都这么说了，我就去……玩玩。”
“玩玩”两个字，被她念得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砸在看台上众人耳中，更像是狂妄的挑衅！
白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心中却在疯狂地呐喊：去吧！去吧！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最好摔断脖子！看你还能不能勾引小公爷的目光！
孙采薇笑容更盛，拍手道：“爽快！来人，快去为白二小姐准备合适的马匹和球杖！可要挑匹温顺些的，别吓着妹妹了！”
她特意加重了“温顺”二字，眼神却瞟向身边的心腹丫鬟，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深意。
白雪无视周围或惊诧或讥讽的目光，径自起身，在侍女的引领下，朝着马匹的方向走去。
她纤细的背影挺得笔首，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尘土飞扬、暗流汹涌的战场。
看台上，白晶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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