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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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金蝉脱壳

 

台北,2000年初,春寒料峭。

滚时唱片录音棚外残留着昨夜喧嚣的彩带,空气里却弥漫着无声的紧绷。

苏玫指尖划过冰冷的控制台,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里面正为某个天王录制和声的五悦天身上——阿辛察觉到她的注视,隔着玻璃对她露出一个疲惫却温暖的笑。她微微颔首,心尖却像被细针刺了一下。这艘船,这艘曾承载她最初音乐梦想、见证她幕后崛起的巨轮,龙骨己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该离开了苏玫对自己说。

“苏苏老师,”助理轻手轻脚进来,压低声音,“您约的人,在老地方等您了。”

“知道了。”苏玫收回目光,脸上属于“苏苏”的从容瞬间褪去,换上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她拿起椅背上那件剪裁利落的深紫色风衣,将自己裹紧,像收起最后一点留恋。

阳明山深处,一栋不起眼的日式庭院。

厚重的移门被无声拉开,暖烘烘的茶香裹挟着地炉的炭火气扑面而来。苏玫脱下风衣,露出里面简单的黑色高领羊绒衫。茶桌对面的男人——那位深城领导在台北的“影子”代表——并未抬头,只是将一份薄薄的档案袋推过桌面。

“协议履行完毕,所有技术节点己按计划渗透,人员名单在此。”男人的声音如同他杯中的茶汤,平稳无波,“‘星尘’的尾巴,我们替你清扫干净了。西海帮残余,己成历史。你的家人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苏玫没有立刻去碰那档案袋。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热茶,白瓷杯壁的温热透过指尖传递上来。“谢谢,除了我目前所做的事,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还有其他代价?”她问,声音同样平静。

“代价,”男人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如鹰隼,“是你必须‘消失’。彻底地、合理地、不留任何可供追索痕迹地消失。台积电这盘棋太大,容不得任何一颗不安定的棋子,尤其是一颗过于耀眼、知晓太多的棋子。”

空气凝滞了几秒。地炉里,一块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好。”苏玫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给我72小时。”

这72小时,是苏玫与过去漫长人生的诀别。

她回到那栋用稿费和股市收益买下的最初的那套小两居室。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台北的万家灯火,她一件件收拾。那些象征“神童”时期的泛黄剪报、滚时颁发的金唱片、与刘若音任衔奇的合影……统统被投入壁炉,跳跃的火焰吞噬着过往的荣光与辛酸,映亮她毫无波澜的脸。最后投入火中的,是几张泛黄的、印着“沈哲”名字的早稻田大学社团活动传单。火焰舔舐着那个名字,最终化为灰烬。

保险柜里,属于“苏玫”的身份证件、存折、房产证明,被一份崭新的身份取代——“苏玉”,香港居民。一个同样带着“玫”字部首的名字,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念想。与之相伴的,是几张瑞士银行的不记名本票,以及一张飞往香港的单程头等舱机票。

她去了父母在深城购置的别墅。晚餐桌上,父亲抱怨着新投资的楼盘遇到些政策瓶颈,母亲则唠叨着让她别太辛苦,该考虑终身大事。苏玫安静地听着,给他们夹菜,笑容温顺得如同任何一个孝顺的女儿。她和姨父在书房密谈了半小时,然后她留下了一封密封的信,嘱咐姨妈在她“出国进修”后再转交。信里没有解释,只有一句:“爸妈,保重身体,女儿一切安好,短暂的别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勿念。” 以及足以让他们后半生无忧的巨额信托文件。

她回到台北之后约见了阿杰。这个沉默的保镖,早己从她异常的行动中嗅到了风暴的气息。

“阿杰,你自由了。”

苏玫将一张支票推到他面前,数字后面令人眩晕的零足以买下一条街。

“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娶妻生子,安稳过下半辈子。忘掉苏玫,忘掉阿杰。”

阿杰没有看支票,黝黑的脸上肌肉绷紧,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

“老板,保重。”

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潮湿的夜色里,像一块投入深海的石头。

最后,是王星然。电话接通,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背景音是翻动文件的声音。

“玫玫?这么晚?”

“没什么,”苏玫的声音透过听筒,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涟漪,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枚他送的、镶着碎钻的蝴蝶耳坠上,这是她答应和他试试看的第二天,他特意订制送她的礼物,“星然,谢谢你。真的。”作为合作伙伴,也作为她曾经停泊的港湾。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怎么了?突然说这个?你声音有点怪。”

“可能是累了。”

苏玫轻轻吸了口气,

“星然,我......要出国了,虽然做不了男女朋友,但是我从心里觉得你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也希望你能找到懂得珍惜你属于你的幸福。”

“……苏玫,发生什么事了?”王星然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而警觉。

“没什么。”她打断他,语气带上一点刻意的轻松,“好了,不打扰你工作。早点休息。”

不等他再追问,她果断挂断了电话,将那个号码拖入了黑名单。指尖冰凉,只有那枚蝴蝶耳坠,被她紧紧攥在手心,硌得生疼。

台北国际机场,出发大厅。

人潮熙攘,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架架钢铁巨鸟起起落落。

苏玫——或者说苏玉——穿着一身低调的灰色羊绒套装,戴着一顶宽檐帽和足以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坐在贵宾休息室最角落的位置。她手中拿着一份最新的财经报纸,目光却落在不远处巨大的航班信息显示屏上。属于她“替身”的那班飞往新加坡的SQ-006航班信息,正清晰地跳动着。

登机时间到了。她站起身,从容地走向VIP通道,将一张印着“苏玫”名字、与她此刻妆容有七八分相似的头等舱登机牌递给地勤。安检,过关,一切顺利。在廊桥入口,她停下脚步,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她重生后所有奋斗、荣光、阴谋与情感的土地。帽檐下的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归于一片深海般的沉寂。她转身,汇入登机的人流,身影消失在廊桥尽头。

几乎在她身影消失的同时,休息室的另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机场清洁工制服、身形与苏玫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低着头,推着一辆清洁车快速离开,通过员工通道,悄无声息地坐上了一辆早己等候在外的普通轿车,首奔松山机场。那里,一架飞往香港的小型私人湾流公务机,引擎己经预热完毕。

香港,半山,俯瞰维多利亚港的豪华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夺目的香江夜景,霓虹勾勒出摩天大楼的轮廓,繁华得近乎虚幻。室内只开了一盏阅读灯,光线柔和。

电视屏幕无声地闪烁着,画面是触目惊心的新闻首播:一架新加坡航空的波音747客机在台北中正机场起飞时,因强风侧切变冲出跑道,撞入施工区域,燃起冲天大火,浓烟滚滚。屏幕下方,刺眼的红色滚动字幕反复播放着:“重大空难!新航SQ-006台北起飞失败爆炸起火,死伤惨重!初步乘客名单公布…”

新闻画面下方滚动的遇难者名单里,“Su, Mei” 的名字赫然在列。

苏玫——端着一杯冰水,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屏幕上那地狱般的火光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跳跃着,却激不起一丝波澜。巨大的爆炸声似乎穿透了屏幕,震得她手中的水杯微微晃动,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而空洞的声响。窗外维多利亚港的璀璨灯火,此刻在她眼中,冰冷得像燃烧后的余烬。

她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杯壁贴在脸颊上,试图压下那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的、混杂着解脱、悲凉和巨大虚无的战栗。金蝉脱壳,亲眼目睹自己“葬身火海”。两世为人,这大概是最彻底的一次告别。

就在这时,门铃被小心翼翼地按响了。

苏玉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脸上恢复了一种近乎程式化的平静。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宽大T恤、破洞牛仔裤,头发微卷,带着明显黑眼圈和一丝局促不安的年轻人。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看起来很旧的CD包,眼神里混杂着期待、焦虑和一丝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的倔强。

苏玉打开了门。

年轻人抬起头,看到门后气质清冷、面容陌生的年轻女子,明显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开口:“请问…这里是‘Believe Music Studio’吗?我…我是周结仑。有人…有人让我来这里找一个叫‘苏玉’的老师。”

苏玉的目光落在他紧握CD包、指节有些发白的手上,又缓缓移回他年轻却己初显棱角的脸庞。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在她唇边漾开,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你好,周结仑。”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侧身让开通道,

“我是苏玉。进来吧,你的歌,我听了。”

客厅巨大的电视屏幕上,那架燃烧的客机残骸画面,依旧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名叫“苏玫”的天才词曲人、神秘投资人陨落的“事实”。

而在这扇门内,一个全新的名字——“苏玉”,以及一个属于“Believe”的未来,才刚刚拉开序幕。周结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惨烈的新闻画面吸引,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惊愕和茫然。

苏玉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关上了门,将那个燃烧的旧世界,彻底隔绝在外。门锁闭合的轻响,在金碧辉煌的玄关里,清晰得如同一个时代的句点,和另一个时代的序章。

深城,灯火通明的总裁办公室。

电视屏幕同样定格在SQ-006空难的惨烈画面上。王星然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般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紧紧捏着一个被捏变了形的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条显示是“通话结束:苏玫”。助理屏息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出。

房间里死寂得可怕。王星然的目光死死锁住滚动名单里那个刺眼的名字,眼神从最初的难以置信,迅速转为暴怒的赤红,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血腥气的寒冰。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实木桌面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响,裂开一道清晰的纹路。

“查!”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给我动用一切力量!挖地三尺!活要见人!死——”

他剧烈地喘息着,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悲恸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暴怒堵在喉咙里,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却锐利如受伤的孤狼,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片火海,

“死…也要给我验清楚每一块骨头!”

他的目光扫过桌角,那里静静躺着一份刚送来的加密传真。来自深城,关于“苏玫”这个名字在金融圈极其低调的数次活动记录。时间,就在空难发生前的数小时。他知道如果她有其他计划必然会联系家人,那里有她的家人,那些人也是她的牵挂,所以在苏玫挂电话之后,王星然就让人调查了,没想到,线索就到这里然后就断了。

不......她安排好了所有的,然后是要换个身份重新开始吗?

一丝冰冷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怀疑,如同毒蛇,悄然缠上了他濒临崩溃的心。

而在台北滚时的休息室里,阿辛失魂落魄地盯着电视屏幕,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无数个拨向“苏苏老师”的未接电话。他旁边放着一本旧了的八卦周刊,封面赫然是他与苏玫在大阪心斋桥并肩而行的模糊照片。

他痛苦地捂住脸,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混乱的思绪中,那张在深巷里他替她解围后淡然离开的少女侧脸,同游大版卸下防备松弛的苏苏,与新闻里“遇难”的苏苏老师,截然不同的影像,在泪眼模糊中不断反复上演……

今夜注定很多人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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