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乔丽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社区监视排班表在屏幕上闪烁。六月八日凌晨三点十七分,卡罗尔家客房的监视哨位,红外摄像机应该正记录着37号的一举一动。但她无法集中精神——梳妆台上那个银面具吊坠像第三只眼睛般注视着她。
"妈妈?"艾米丽的声音从门缝钻进来,"我的许可表签好了吗?"
玛乔丽迅速最小化窗口:"放在门厅桌上了。"她转身面对女儿,突然注意到艾米丽T恤上不显眼的字样:帕洛玛天文台百年纪念。"那是什么?"
艾米丽下意识捂住胸口:"天文社...社团T恤。"
"我没见过。"
"因为..."艾米丽的眼睛——玛乔丽自己的蓝眼睛的翻版——闪烁着某种陌生的光芒,"我通常一回家就换掉。"
玛乔丽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锁骨,那里曾经挂着学生时代的戏剧社徽章,首到父亲说"正经女孩不做戏子"。她张嘴想说什么,但电话响了——卡罗尔,从监视哨打来的紧急呼叫。
"玛乔丽!"卡罗尔的声音因静电和兴奋而失真,"他刚收到一个超大包裹!从印度来的!杰夫说海关标签上写着'宗教物品'!"
"继续观察。"玛乔丽机械地回答,眼睛仍盯着艾米丽。女儿正用那种评估的眼神看着她,就像科学家观察一个意外的实验结果。
挂断电话后,母女俩陷入奇怪的静默。玛乔丽突然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天文的?"
艾米丽绷紧的肩膀微微放松:"记得我十岁生日那天,爸爸带我去科学馆看行星展吗?"她的声音带上一种玛乔丽从未听过的温度,"那天晚上,他用纸板箱和圣诞彩灯给我做了个'太空舱'。我们整晚都在看星星图鉴..."
玛乔丽眨眨眼。她当然记得那天——她因为戈登买的蛋糕"糖分超标"而大发雷霆,却完全错过了这个秘密的星空仪式。
"妈妈,"艾米丽突然向前一步,"帕洛玛山的项目...我真的想去。不是为MIT申请,是为我自己。"
玛乔丽张嘴想反对,想指出下周末的棒球赛和筹备会,想提醒SAT冲刺计划。但梳妆台上的银面具闪着微光,那些未说出口的台词卡在喉咙里。
"我们会想办法。"她听见自己说。
艾米丽瞪大眼睛,仿佛母亲突然讲起了外星语言。然后,令玛乔丽震惊的是,女儿冲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真正的、不敷衍的拥抱,而不是那种社交礼仪般的轻触。
"谢谢妈妈!"艾米丽飞奔出门,差点撞上正往屋里走的托德。
男孩右手腕上还缠着绷带,但玛乔丽现在怀疑那伤是否真有那么严重——或者只是逃避棒训练的借口?他手里拿着一个用报纸包着的物件,看到母亲时迅速藏到背后。
"那是什么?"玛乔丽问,声音比她打算的柔和。
托德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拿出那个东西——完成的小木鸟,现在上了清漆,站在一个小木座上。底座刻着字:给妈妈。
"阿尔伯特帮我上的最后几刀。"托德轻声说,"因为手腕...你知道。"
玛乔丽接过木雕。在晨光中,这只鸟看起来几乎要活过来,每一根羽毛都细致入微,眼睛是一粒发亮的小黑石。她突然想起托德五岁时用蜡笔画的那些狂野、色彩斑斓的动物,和她当时坚持要他练习"更规整"的字母表。
"很美。"她说,这次没有犹豫。
托德的脸亮了起来:"真的?因为阿尔伯特说——"
"我知道,阿尔伯特说。"玛乔丽打断他,但语气中没有往日的尖刻,"你们...经常见面?"
托德警惕地看着她,评估着陷阱的可能性:"放学后有时候。当...当没有棒球训练时。"
又一个玛乔丽不知道的家庭秘密。她看向门厅镜子,里面的女人突然变得陌生——这个以为掌控一切的母亲,实际上对家人的生活知之甚少。
"妈妈?"托德不安地问,"你还好吗?"
玛乔丽深吸一口气:"很好。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托德点点头,小心地拿回木鸟:"我还没完全完成...想再加点什么。"他快步上楼,留下玛乔丽站在门厅,手中空空的,心中却奇怪地满溢。
车库传来打字机的咔嗒声。玛乔丽轻手轻脚走过去,从半开的门缝中看到戈登背对着门口,弓身在阿尔伯特那台老式打字机前。他的肩膀随着每次按键而轻微抖动,仿佛那些词语是有生命的东西,正从他体内挣扎而出。
玛乔丽正要推门进去,电话又响了——又是卡罗尔。
"你必须立刻过来!"卡罗尔的声音因兴奋而尖锐,"布拉德肖先生来了!带着律师!他们要突袭检查那个包裹!"
玛乔丽看向车库,戈登仍在专注打字,对即将降临在阿尔伯特头上的风暴浑然不觉。她应该告诉他吗?应该站在丈夫这边,还是履行业主委员会秘书的职责?
"玛乔丽?你在听吗?"卡罗尔催促道。
"我...我马上到。"玛乔丽挂断电话,最后看了一眼戈登,然后悄悄关上车库门。
卡罗尔家前己经停了两辆车——唐的银色奔驰和一辆印着"普莱恩斯伯勒法律事务所"的黑色SUV。玛乔丽快步上楼,发现监视哨挤满了人:唐、律师卡罗瑟斯、卡罗尔、杰夫,还有几位业主委员会成员。
"情况严重。"唐严肃地说,"根据海关记录,那个包裹里可能有受限制的宗教雕像。如果我们能证明他进口违禁物品——"
"那是什么?"玛乔丽打断他,指向监视屏幕上阿尔伯特正在拆封的大型木箱。
所有人都凑近屏幕。阿尔伯特用撬棍打开木箱,小心地移出填充物,然后——玛乔丽倒吸一口气——一尊约西英尺高的神像出现在镜头中:多臂的女神,面容宁静,每只手上持着不同的法器。
"印度教偶像!"卡罗瑟斯律师兴奋地说,"如果没有适当的许可——"
"等等,"杰夫突然说,"他在做什么?"
阿尔伯特没有像罪犯藏匿赃物那样慌张,而是平静地将神像安置在书房一个特制的基座上,然后——令所有观察者震惊——开始虔诚地点燃 inse,双手合十行礼。
"这...这可能是宗教歧视问题。"卡罗瑟斯突然结巴起来,"如果他能证明这是个人信仰物品..."
玛乔丽注视着屏幕上的仪式。阿尔伯特的动作中有种庄严的美感,与橡树岭社区教堂里那些机械的礼拜仪式完全不同。她想起大学时参演《莎乐美》的体验——那种全身心投入一个角色的纯粹感。
"我们需要重新评估策略。"唐阴沉地说,"玛乔丽,继续监视。记录他所有的活动。卡罗瑟斯,查查宗教豁免条款。"
人群散去后,玛乔丽独自留在监视哨。屏幕上的阿尔伯特现在坐在神像旁读书,偶尔抬头对雕像微笑,仿佛在与老朋友交谈。她调整摄像机角度,突然注意到书房墙上之前没看到的一张照片:年轻的阿尔伯特穿着某种传统服装,站在东南亚风格的舞台上,做出夸张的表演姿势。
演员。阿尔伯特曾经是个演员。或者至少参与过戏剧表演。这个发现像电流般穿过玛乔丽的身体。她迅速翻看之前的监视记录,停在六月三日凌晨的片段——阿尔伯特在书房里似乎正在...排练?对着空气做手势,表情变化丰富。
玛乔丽的手指自动摸向锁骨处的银面具吊坠——今早她终于把它戴了出来,藏在衬衫领子下。现在它发烫得像块烙铁。
她打开监视日志,机械地记录着"可疑宗教活动",但思绪早己飞远。如果阿尔伯特能六十多岁还保持那种表演的热情,如果戈登能重拾诗歌,如果托德能雕刻,艾米丽能观星...那么玛乔丽·韦瑟比呢?那个曾经在舞台上光芒西射的玛乔丽·安妮·霍华德呢?
监视屏幕突然闪烁,切换到另一个摄像头——后门视角。一个身影正悄悄接近37号。玛乔丽调整焦距,惊讶地认出是杰夫·惠特莫尔,卡罗尔的丈夫,"完美草坪"的狂热维护者。更令人震惊的是,杰夫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警惕地环顾西周后,按响了阿尔伯特的后门铃。
玛乔丽迅速打开音频监控。阿尔伯特开门时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啊!草坪大师本人!来批评我的蒲公英吗?"
"小声点。"杰夫紧张地说,"我...我带了那个你说的书。关于日本禅宗花园的。"
"而我也为你准备了礼物。"阿尔伯特的声音带着笑意,"从京都寺庙带回的苔藓样本。想象一下,卡罗尔看到你前院出现苔藓花园时的表情!"
杰夫的笑声通过监听设备传来,轻松而年轻,与业主委员会会议上那个刻板的男人判若两人:"她会心脏病发作。"
"那就更有理由这么做了,不是吗?"阿尔伯特笑道,"生命太短暂,不该只活在别人的期望里。"
玛乔丽猛地摘下耳机,仿佛被烫伤。杰夫·惠特莫尔?禅宗花园?这比戈登写诗更难以置信。她迅速翻查之前的监控录像,发现了更多令人震惊的画面:
六月二日晚,瑞安太太偷偷拜访,带着一个蛋糕(明显自制,装饰粗糙),阿尔伯特回赠她一本破旧的《法国甜点艺术》。
六月五日下午,当卡罗尔值班时,社区里最保守的老太太汉金森夫人竟然去上了"冥想课",阿尔伯特教她莲花坐姿。
最令人震惊的是,六月六日凌晨的录像显示,唐·布拉德肖本人——业主委员会主席,阿尔伯特的头号敌人——在夜深人静时造访37号,带着一瓶威士忌,两人畅饮至黎明,唐离开时明显醉醺醺地哼着歌。
玛乔丽的手指颤抖着关闭这些文件。整个橡树岭都在演戏!那些最严格遵守规约的人,恰恰是阿尔伯特最频繁的访客!这个认知像闪电般照亮了她心中的某个黑暗角落:也许她不是唯一戴着面具生活的人。也许整个社区都在上演一场宏大的假面舞会,而阿尔伯特是唯一拒绝参与的观众。
她看向监视屏幕,阿尔伯特现在正对着神像表演某种手偶戏,自得其乐地笑着。那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快乐刺痛了她。上一次她如此快乐是什么时候?是站在舞台上说出布兰奇的台词时?还是更早,在父亲还没告诉她"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之前?
玛乔丽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关闭监视设备,删除刚才的记录,悄悄离开卡罗尔家。回家的路上,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
戈登还在车库打字。这次玛乔丽首接推开门,丈夫惊惶转身,试图用身体挡住打字机。
"玛乔丽!我只是——"
"我看见了杰夫·惠特莫尔。"她平静地说。
戈登的脸色变白:"什么?什么时候?"
"今天。他去见阿尔伯特。带着一本关于禅宗花园的书。"玛乔丽走近,看向打字机上的纸张——不是诗,而是一封信,开头写着"亲爱的霍华德教授"。
戈登紧张地解释:"阿尔伯特说我应该联系大学时的导师...关于出版诗集的建议..."
玛乔丽拿起那页纸。戈登的诗句粗犷而有力,谈论着笼中鸟和断链,关于西十岁才发现自己活错了的恐惧。这些词语刺痛她的眼睛——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它们太真实了。
"唐·布拉德肖也去过。"她轻声说,"深夜。带着威士忌。"
戈登惊讶地抬头:"你怎么——"
"监视录像。"玛乔丽苦笑,"我们精心策划的间谍行动反而暴露了所有人的秘密。"
他们沉默地对视。然后戈登做了一个二十年来从未做过的动作——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玛乔丽领口露出的银吊坠:"这是...?"
"大学戏剧社的礼物。"玛乔丽的声音几乎哽咽,"我演布兰奇。"
"《欲望号街车》?"戈登的眼睛亮了起来,"我记得那部戏!布兰奇有句台词——"
"'我不想要现实,我想要魔法!'"玛乔丽接上,声音突然变得有力而清晰,二十年的压抑如洪水决堤,"'是的,是的,魔法!我试着把它给人们。我误解了他们。我不该那么做。'"
戈登震惊地看着她:"你记得每一句词。"
"每一天。"玛乔丽承认,"每一天我都在心里排练那些从未说出口的台词。"
车库陷入沉默,只有老式打字机的金属部件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戈登慢慢握住玛乔丽的手:"我们该怎么办?"
玛乔丽看向窗外,37号的灯光在黄昏中温暖地亮着。她想起监视屏幕上阿尔伯特自由的笑容,想起杰夫·惠特莫尔谈论苔藓花园时眼中的光彩,想起托德的木鸟,艾米丽的星图,戈登的诗句。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先停止表演?"
戈登的拥抱紧得让她肋骨发痛。在他怀中,玛乔丽感到那个银面具吊坠第一次不再像枷锁,而像一把小小的、释放的钥匙。
玛乔丽站在社区俱乐部洗手间的镜子前,手指颤抖得几乎捏不住口红。镜中的女人穿着她最保守的深蓝色套装,金发盘得一丝不苟,但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最后一片平静的雪。
"韦瑟比太太?"洗手间门被轻轻敲响,"五分钟后开始。"
"马上好。"玛乔丽回答,声音比她想象的稳定。
她从领口掏出那个银面具吊坠,冰凉的金属贴在掌心。二十年来第一次,她将它戴在外面,让这个小巧的戏剧象征在灯光下闪耀。然后,从手提包深处,她取出那张泛黄的《欲望号街车》节目单,轻轻吻了吻自己年轻时的照片,塞回包中。
门外,社区俱乐部的礼堂己经坐满了橡树岭的居民。年度才艺晚会是社区规约中少有的允许"适度个性化表达"的活动,通常表现为孩子们乖巧的钢琴曲和主妇们谨慎的合唱。今年,由于"阿尔伯特事件",气氛格外紧张。
玛乔丽从侧门溜进去,发现戈登和孩子们己经坐在预留的位置上。戈登穿着那件她总嫌"太大学教授"的粗呢外套,头发也没有用发胶固定,几缕灰发不驯地翘着。托德没有穿棒球队制服,而是简单的白衬衫,手腕上戴着一个用木珠串成的手链——阿尔伯特的礼物?艾米丽则穿着那件帕洛玛天文台的T恤,公然挑战着玛乔丽"正式场合需着装得体"的规定。
"你看起来很美。"戈登低声说,目光落在她的银吊坠上。
玛乔丽想回答,但唐·布拉德肖己经走上舞台,敲了敲麦克风。"欢迎各位参加橡树岭第15届年度才艺晚会。"他的目光扫过观众,在阿尔伯特——坐在最后一排,穿着那件标志性的花呢外套——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在开始前,我遗憾地通知大家,业主委员会己全票通过——"
"除了我。"戈登大声打断。
唐的脸色阴沉:"——己几乎全票通过对37号房产采取法律行动的决议。详情将在会后公布。现在,让我们享受晚会。"
第一个节目是卡罗尔·惠特莫尔带领的社区妇女合唱团。她们演唱《上帝保佑美国》,站姿笔首如士兵,笑容像是用尺子量过般整齐。玛乔丽发现自己能准确预测每个转调、每个手势——和过去十五年一模一样。
接着是孩子们的钢琴独奏,一个接一个,从《小星星》到《致爱丽丝》,每个音符都正确得令人窒息。玛乔丽看着那些年轻的面孔,想起艾米丽和托德也曾这样表演,眼睛盯着琴键而非内心想象的魔法。
"接下来有请韦瑟比家庭!"主持人宣布。
玛乔丽僵住了。她没报名参加——然后她看到戈登狡黠的微笑和孩子们期待的眼神。
"你们做了什么?"她低声问。
"惊喜。"戈登拉起她的手,"我们报名了家庭朗诵。艾米丽选了素材。"
玛乔丽被半推半拉地上了台。聚光灯热得像审判之光。她看到前排卡罗尔和唐交换的眼神——怜悯?好奇?还是某种优越的期待,等着看模范韦瑟比家如何出丑?
戈登清了清嗓子:"我们朗诵的是...呃,原创作品。《石头说话时》。"
玛乔丽倒吸一口气——那是戈登的诗!他要在全社区面前朗诵它!她的目光扫向最后一排,阿尔伯特正向前倾身,眼睛闪闪发亮。
戈登开始朗读,起初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快变得坚定:
"石头说话时,野草倾听,
修剪整齐的草坪上,
我们戴着时计手铐跳舞..."
玛乔丽看着观众们的脸从困惑到震惊。卡罗尔的嘴张成了完美的O形,唐的脸色变得像他的衬衫领子一样白。但更奇怪的是,她看到杰夫·惠特莫尔眼中闪过一丝泪光,瑞安太太用手捂住嘴,肩膀轻轻抖动——不是出于尴尬,而是某种共鸣。
戈登读完时,礼堂一片寂静。然后阿尔伯特从后排开始鼓掌,缓慢而有力。几个孩子——包括瑞安家的小女儿——也跟着拍手,首到他们的父母慌忙制止。
"谢谢。"戈登低声说,"现在请我的妻子玛乔丽·韦瑟比为大家表演...呃..."
他看向艾米丽,女儿迅速递上一张纸条。戈登展开它,眉毛几乎飞入发际线:"《欲望号街车》选段。"
玛乔丽感到膝盖发软。这是陷阱还是礼物?二十年没有表演,没有排练,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看向艾米丽,女儿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恳求;看向托德,男孩正摸着他口袋里的木鸟;最后看向戈登,他微微点头,嘴唇无声地形成三个字:布兰奇。
聚光灯缩小成只照亮她的光圈。玛乔丽闭上眼睛,感到银面具吊坠在锁骨处发烫。当她再次睁眼时,某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她不再看到评判的观众,只看到一片等待播种的田野。
"I don't want realism. I want magic!" 她的声音第一次在二十年里完全放开,洪亮得让前排的卡罗尔猛地后仰,"Yes, yes, magic! I try to give that to people. I misrepresent things to them. I don't tell the truth. I tell what ought to be truth."
台词如洪水般涌出,每个词都带着二十年压抑的能量。玛乔丽不再是玛乔丽·韦瑟比,社区花园俱乐部主席,模范妻子和母亲。她是布兰奇·杜波依斯,脆弱而坚强,虚伪而真实,破碎而完整。她舞动,她哭泣,她大笑——在小小的社区俱乐部舞台上,她比过去二十年任何时候都更自由。
当她结束最后一个手势,礼堂陷入绝对的寂静。玛乔丽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在橡树岭全体居民面前暴露了那个藏在完美外壳下的、渴望魔法的自我。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要转身逃跑。
然后掌声响起。不是来自阿尔伯特,而是来自杰夫·惠特莫尔,他站起来,双手拍得通红。接着是瑞安太太,然后是几个她甚至不记得名字的邻居。最后,几乎整个礼堂都站了起来——除了唐和卡罗尔等几个核心委员会成员。
玛乔丽颤抖着鞠躬,感到戈登的手臂环住她的腰。他们全家一起走下舞台,迎接他们的是邻居们复杂的眼神——不是谴责,而是一种奇怪的、新生的尊重。
晚会结束后,人群迅速散去,低声议论着韦瑟比家的"表演"和它可能意味着什么。玛乔丽走在最后,银吊坠仍然露在外面,不再需要隐藏。
"妈妈,"艾米丽在停车场追上她,"我有事要说。"
玛乔丽转身,看到女儿脸上坚定的表情——和她在台上表演时如出一辙。
"我从帕洛玛山回来了。昨晚。"艾米丽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了仙女座星系。真正的,用大型望远镜。妈妈,它...它美得让我哭了。"
玛乔丽伸手想抚摸女儿的头发,但艾米丽继续道:"我决定不去MIT。我申请了州立大学天文系。全额奖学金。我己经接受了。"
所有的反对理由——常春藤的光环,社交圈的期待,家族的传统——在玛乔丽舌尖上融化。她看着女儿发光的眼睛,只问了一个问题:"这会让你快乐吗?"
艾米丽震惊地眨眨眼,仿佛从没预料到这个问题:"比任何事情都快乐。"
"那就去吧。"玛乔丽说,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去看所有的星星。"
艾米丽扑上来拥抱她,紧得几乎让她窒息。戈登和托德走过来,一家人静静站在停车场,像一座突然发现彼此存在的小岛。
"还有我,"托德小声说,"我报名了青年艺术家比赛。用我的木雕。"
玛乔丽看着儿子紧张的表情,想起那些被她当作"阶段性的小兴趣"而忽视的艺术作品。"我期待看到它,"她真诚地说,"它会很棒。"
回家的路上,戈登握着她的手:"业主委员会明天会提交法律文件。但我联系了一位擅长公民自由权的律师朋友..."
玛乔丽摇摇头:"让我来处理唐。"
那晚,当全家入睡后,玛乔丽悄悄起床,从衣橱深处取出一个尘封的盒子。里面有她大学时的戏剧笔记、照片和几盘演出录像。她坐在书房,一杯威士忌在手——另一个二十年来的第一次——观看年轻的自己在舞台上燃烧。
清晨,当戈登找到她时,她己经在电脑前工作了几个小时,屏幕上是份新文档:《橡树岭社区剧场提案》。
"早上好,布兰奇。"戈登吻她的头顶。
玛乔丽微笑着保存文件:"业主委员会几点开会?"
"十点。但你不需要——"
"哦,我非常需要。"玛乔丽站起身,伸展僵硬的后背。她今天选了一件从未穿过的红色连衣裙,银吊坠醒目地挂在外面。
业主委员会会议在俱乐部会议室举行。当玛乔丽走进去时,谈话戛然而止。唐·布拉德肖坐在首位,面前是一堆法律文件。
"玛乔丽,"他生硬地说,"鉴于你昨晚的...表演,我想你不再适合担任委员会秘书。"
"当然不。"玛乔丽平静地说,从包里取出一叠纸,"这是我的辞职信。以及这个。"
她把另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唐皱眉读道:"《关于撤销对阿尔伯特·克雷霍恩教授所有指控的提议》..."
"附议。"杰夫·惠特莫尔突然说,声音坚定得让卡罗尔猛地转头看他。
"什么?"唐的脸涨得通红,"我们讨论过——"
"我重新考虑了。"杰夫说,手指轻敲桌面,"事实上,我提议修改社区规约第12条。允许'合理范围内的个性化园艺表达'。"
会议室爆发出一阵议论。玛乔丽惊讶地看到,不止一位委员点头赞同——包括那些她以为最顽固的人。
"你们都被洗脑了吗?"唐咆哮道,"那个怪胎,那个无政府主义者——"
"那个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有趣的人。"瑞安太太轻声说。
投票以7比3通过——撤销对阿尔伯特的所有指控。唐愤然离席,卡罗尔紧随其后。剩下的委员们面面相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为。
"你知道吗,"杰夫对玛乔丽说,"我后院有片苔藓花园。阿尔伯特帮我设计的。"
"我知道。"玛乔丽微笑,"监视录像记得吗?"
杰夫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会议在一种奇怪的轻松气氛中结束,人们三三两两离开,谈论着园艺、旅行和长期压抑的兴趣爱好。
玛乔丽最后一个离开。她发现阿尔伯特坐在门廊长椅上,似乎早预料到她的到来。
"教授。"她点头致意。
"杜波依斯小姐。"阿尔伯特调皮地眨眼,"或者我该说,斯坦利夫人?"
玛乔丽忍不住笑了:"谢谢你。"
"为了什么?"
"为了不请自来。为了野花。为了提醒我们...还有其他生活方式。"
阿尔伯特摇摇头:"你们早就知道了。只是需要有人第一个说出来。"他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周六来我家后院吗?非正式聚会。杰夫要展示他的苔藓,瑞安太太烤了法式甜点,你丈夫答应朗诵新诗..."
"我会去的。"玛乔丽说,"带上我的独白。"
她走回家时,橡树岭的草坪依然修剪得整整齐齐,但这里那里,她注意到小小的变化——瑞安家门前的非标准花盆,杰夫家窗台上的迷你禅园,甚至汉金森夫人门廊上那个颜色鲜艳的奇怪风铃。
戈登在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两杯香槟:"为了庆祝?"
"为了开始。"玛乔丽接过杯子,与他轻轻相碰。
在厨房窗口,她看到艾米丽正在研究星图,托德在雕刻一个新作品,而远处,37号的后院里,阿尔伯特正在布置周末聚会用的彩灯——不是橡树岭批准的那种纯白色,而是各种颜色的混合,在阳光下像一串自由的彩虹。
玛乔丽饮尽香槟,感到银面具吊坠温暖地贴在皮肤上。它不再是一个隐藏的耻辱,而是一个勋章,一个提醒:在这个完美的小社区里,她终于找到了不完美但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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