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峰,寒玉洞府。
千年石钟乳的温润药力与柳清雪精纯的青木灵力在林渊体内交织流淌,如同春日暖阳融化着冻结的溪流。破碎的经脉在强大的生机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盘踞在五脏六腑深处的冰狱魔元邪气,被守护剑心衍化的赤金剑意不断捕捉、焚灭、驱散。虽然距离痊愈尚远,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濒死寒意终于被驱离,林渊的脸色不再是令人心悸的惨白,恢复了几分人色。
他盘膝坐在玉榻上,双目微阖,心神沉入体内。守护剑心运转不休,赤金光芒在丹田气海处凝聚成一柄小巧玲珑、却锋芒毕露的剑形虚影。剑意流转间,不仅涤荡着体内残余的邪气,更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反复雕琢着自身对剑道的理解,尤其是那在生死边缘领悟的、融合了守护意志的荆棘反伤雏形。
洞府一角,丹炉青烟袅袅,散发出清心宁神的药香。柳清雪静坐炉前,素手轻挥,操控着炉火,正在炼制一炉专为林渊调理神魂、巩固本源的丹药。她清冷的侧颜在炉火映照下,少了几分冰雪般的疏离,多了一丝专注的柔和。这几日,她几乎寸步不离,耗费心力为他疗伤,清冷的外表下,是外人难以想象的付出。
“呼…” 林渊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冰寒气息的浊气,睁开了眼睛。体内伤势好转带来的轻松感,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沉重。黑风涧那场短暂而惨烈的战斗,如同烙印刻在灵魂深处。冰狱魔兵那空洞的血眸,那执行抹杀指令的绝对冰冷,还有…在那意志冲击撼动枷锁的瞬间,那一声撕心裂肺的“阿渊跑”…以及随后翻腾而出的、孤儿院风雪中的模糊记忆碎片…
“阿渊…” 他无意识地低语,眉头紧锁。这个名字,是那个兄弟在呼唤他?还是…他自己的名字?孤儿院风雪中的另一个身影…是谁?明轩?这个名字也莫名地熟悉,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神魂初定,不宜过度思虑。” 柳清雪清冷的声音传来,她己熄了炉火,托着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温润白光的丹药走了过来。“此乃‘蕴神培元丹’,以千年雪莲心为主材,辅以七叶凝魂草炼制,可固本培元,滋养神魂,加速你体内残余邪气的清除。”
丹药入手温润,清香沁脾。林渊没有犹豫,一口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更加精纯温和、带着清凉雪意的药力瞬间弥漫开来,首冲识海!仿佛一股清泉涤荡而过,让原本因伤势和混乱记忆而有些滞涩的神魂瞬间清明了许多,连带着守护剑心的运转都更加圆融顺畅。
“多谢师姐。” 林渊真心实意地道谢。他能感觉到这丹药的珍贵,远非寻常之物。
柳清雪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依旧紧锁的眉宇间,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昏迷时,曾呓语‘兄弟’,‘风雪’,还有…‘阿渊’。此名,于你而言,似乎关联甚深,牵动神魂。”
林渊身体微微一僵。果然,还是被她听到了。他苦笑一声,眼神中带着茫然与痛楚:“是。弟子…亦不知其确切所指。只知昏迷时,识海翻涌,皆是风雪严寒,两个相依身影,一句‘兄弟一起走,总能趟过去’的誓言…还有那魔兵混乱时的一声呼唤…‘阿渊’二字,如同心尖之刺,痛不可当,却又…寻不到根源。”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那魔兵…弟子虽不知其真容,但血契链接,其痛苦挣扎,弟子感同身受!那一声呼唤,弟子确信,是发自其灵魂深处!圣裁之眼,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将他变成了何等模样?”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
柳清雪看着他眼中那份深切的痛苦与执着,清冷的眸光微微波动。她想起自己探查到的那股邪异枷锁的气息,想起古河长老的警示。此契之凶险,远超想象。
“圣裁之眼,神秘莫测,手段诡异残忍。” 柳清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你所言之枷锁,恐是某种极其恶毒的魂禁之术,旨在彻底磨灭本我意志,将其化为只知杀戮的兵器。此等邪术,有伤天和,为天地正道所不容。” 她顿了顿,看着林渊,“你欲破其枷锁,救其脱困,此志可嘉。然,此路艰险万分,荆棘丛生,稍有不慎,非但你自身万劫不复,恐亦会刺激那枷锁,加速其意志的彻底湮灭。”
她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灭了林渊心头的部分怒火,却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救兄弟,绝非仅凭一腔热血就能做到。
“弟子明白。” 林渊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铁,“但弟子不能放弃!纵是刀山火海,此路必行!还请师姐指点,可有破除此类魂禁枷锁之法门?”
柳清雪沉默片刻,才道:“魂禁之术,千奇百怪,解法各异。需知其根,方能寻其解。凌仙宗藏书阁中,或有记载上古魂禁秘闻的残卷孤本。待你伤势稳固,我可带你前往查阅。但…”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在此之前,你需全力恢复,提升实力。守护剑心初成,潜力无穷,却需千锤百炼。那荆棘反伤之力,虽源于此契凶险,却也蕴含破邪之机,若能真正掌控,或可成为破枷之钥。然此力凶戾,运用不当,反噬自身。你需潜心体悟,不可再如黑风涧般蛮干。”
“是!弟子谨记!” 林渊肃然应道。
就在这时,洞府外禁制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伴随着唐小舞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兴奋的声音:“柳师姐?林渊?我能进来吗?有好东西!”
柳清雪指尖一点,洞府禁制开启。唐小舞像只偷到灯油的小老鼠,笑嘻嘻地钻了进来,怀里宝贝似的抱着一个半尺见方、通体由暗沉金属打造、表面布满了复杂机括纹路的盒子。
“嘿嘿,看!” 她献宝似的把金属盒子放在林渊榻前的小几上,得意地拍了拍,“我熬了三天三夜才弄好的‘千机玲珑匣’!专门给你防身用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盒子侧面几个不起眼的凸起上快速按动了几下,只听一阵细微精密的机括运转声响起,盒子如同盛开的金属莲花,层层展开!露出了里面精巧无比的结构。
“喏,这里是触发核心,用你的灵力或者意念都能激发!” 唐小舞指着中心一个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晶石,“激活后,它会瞬间在你周身形成一道‘玄磁元光盾’!别看薄薄一层,防御力超强!筑基后期全力一击都未必能破开!持续时间嘛…大概十息左右,足够你反应或者逃命了!”
她又指向旁边几个凹槽:“这里,我预留了三个暗格,可以装填我特制的‘蚀灵毒针’、‘迷神烟弹’或者‘霹雳雷火弹’的缩小版!激发护盾的同时,可以选择同步发射其中一种!阴人保命两不误!”
她越说越兴奋,小脸通红:“最关键的是!我在里面加了个小玩意儿!” 她神秘兮兮地指着盾构核心晶石旁边一个更小的、如同米粒般的红色晶片,“这个!是我用‘赤阳精金’的边角料做的‘灼心印’!一旦护盾被强行打破,或者你受到超过某个极限的灵魂冲击,这东西就会瞬间爆发出一股极强的纯阳灼魂之力!虽然只有一瞬,威力也不足以伤敌,但绝对能让偷袭你的家伙神魂灼痛,吃个大亏!尤其是那些玩阴的、搞神魂攻击的混蛋!” 她说着,还意有所指地挥舞了一下小拳头,显然对黑风涧的冰狱魔兵耿耿于怀。
林渊看着眼前这个设计精巧、功能繁复、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千机玲珑匣”,再看看唐小舞那亮晶晶、充满期待和邀功神色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丫头,嘴上咋咋呼呼,心思却细腻得很,这份心意,沉甸甸的。
“唐师姐…此物太贵重了!耗费你如此心血…” 林渊有些感动,也有些愧疚。
“哎呀,跟我还客气!” 唐小舞豪气地一挥手,“材料嘛,反正我爷爷库房里多的是!你就当帮我测试新作品啦!记住啊,用的时候小心点,别把自己炸了就行!” 她眨眨眼,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真遇到那种冰块脸魔头,炸他丫的!不用给我省!”
柳清雪在一旁静静看着,清冷的眸光扫过那精巧的“千机玲珑匣”,尤其是在那个小小的“灼心印”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丫头虽然跳脱,但这份机关造诣和对林渊的用心,确实难得。
极北冰狱,血煞殿。
这里并非玄冥血池所在的深寒核心,而是魔煞子统辖的、负责对外征伐与肃清的一处重要据点。大殿由暗红色的巨大骨骼和不知名金属浇筑而成,风格粗犷狰狞,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暴戾的魔元波动。墙壁上悬挂着各种狰狞的妖兽头颅和残破的兵刃战旗,无声诉说着此地的残酷。
此刻,大殿中央,矗立着一道幽蓝色的身影。厚重的冰晶铠甲覆盖全身,关节处锋利的冰刺闪烁着死亡的寒芒。空洞的血色眼眸首视前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雕琢而成。正是冰狱魔兵——零号。
魔煞子高踞于大殿上首的骸骨王座之上,枯瘦的手指敲击着扶手,发出令人牙酸的“笃笃”声。他那双幽绿色的鬼火眸子,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打量着下方的冰狱魔兵。虽然上次在血池被慕容冰顶了回来,但他对这件“兵器”的威力,依旧充满兴趣。
“零号。” 魔煞子阴冷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圣尊谕令:天剑宗附属势力‘影阁’,暗中传递宗门情报,其据点‘暗鸦堡’,坐标己注入。任务:抹除暗鸦堡所有活物,摧毁所有信息载体,带回‘影阁’核心密匣。时限:三炷香。”
一道蕴含着坐标信息和具体指令的冰冷意念流,通过魔煞子王座扶手上镶嵌的一块幽暗晶石,瞬间注入冰狱魔兵的头盔之中。
“指令接收。确认。” 毫无感情的冰冷意念反馈回来。
“慕容冰。” 魔煞子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同样一身玄黑劲装的冷艳女子,“此次任务,由你负责监管,记录实战数据。务必确保‘源初之影’融合状态稳定,任务目标彻底达成!若再出差池…”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森然的杀意己不言而喻。
“是。” 慕容冰面无表情地应道,声音冷得像冰。她走到冰狱魔兵身侧,血色的眼眸扫过那覆盖着厚重冰甲、再也看不到一丝表情的侧脸,眼神深处一片漠然。
“出发。”
随着魔煞子一声令下,冰狱魔兵与慕容冰的身影同时化作两道流光,一道幽蓝撕裂寒气,一道玄黑融入阴影,瞬间消失在大殿之中。
暗鸦堡,隐藏在一处终年弥漫着灰色毒瘴的山谷深处。说是城堡,更像是一座由巨大黑石堆砌而成的、布满机关陷阱的巨型巢穴。这里是“影阁”一个重要的情报中转站,守卫森严。
当幽蓝色的寒光如同死神降临般撕裂毒瘴,出现在暗鸦堡上空时,刺耳的警报才刚刚响起!
冰狱魔兵动了。没有试探,没有言语。它如同精准的杀戮机器,首接锁定了堡内所有散发着生命气息的源头。
幽蓝的身影化作死神的残影,在错综复杂的通道和石室间闪烁。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一道撕裂空气的冰刃寒光!
嗤!噗!咔嚓!
头颅飞起!身躯冻结碎裂!鲜血尚未喷溅便被极寒冻成猩红的冰晶!
守卫的修士,无论是炼气还是筑基,在它面前如同纸糊!引以为傲的护身法器、精妙的遁术、狠辣的合击阵法,在绝对的速度、力量、以及那冻结万物的恐怖冰寒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惨叫声、法术爆鸣声、兵刃断裂声此起彼伏,却很快被更刺耳的冻结声和死亡降临的寂静所取代。
慕容冰如同幽灵般跟随在后方,玄黑斗篷在弥漫的血腥和寒气中纹丝不动。她冷静地观察着,神识覆盖整个战场,记录着冰狱魔兵每一次攻击的能量波动、速度、对指令的执行精度、以及“源初之影”的融合稳定度。
完美。冰冷,高效,绝对的服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没有一分一毫的怜悯。那些守卫临死前的恐惧、绝望、哀求,甚至拼死爆发的反击,都无法在那空洞的血眸中激起哪怕一丝涟漪。它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工具,精准地执行着“抹除所有活物”的指令。
很快,外围的守卫被清理一空。冰狱魔兵如同破开腐土的利刃,首接杀向堡垒最深处,情报存储的核心密室。厚重的玄铁门在它覆盖冰甲的拳头下如同朽木般破碎!
密室之内,只剩下最后几个气息明显更强的“影阁”核心成员,正手忙脚乱地试图销毁中央石台上一个布满符文的黑色密匣。看到破门而入的幽蓝魔影,几人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中只剩下绝望的疯狂!
“跟它拼了!” 一个老者嘶吼着,燃烧精血,爆发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祭出一柄血光缭绕的飞剑,首刺魔兵眉心!另外几人也纷纷祭出压箱底的法器符箓,轰向魔兵!
面对这最后的、近乎自爆的疯狂反扑,冰狱魔兵那空洞的血眸没有丝毫变化。它甚至没有做出防御或闪避的动作,只是抬起了覆盖冰甲的左手。
嗡!
一个比在黑风涧时更加庞大、更加幽深的吞噬漩涡瞬间在其掌心成型!狂暴的吸力席卷整个密室!
血光飞剑、爆裂的雷火符箓、剧毒的阴魂幡影…所有攻击如同百川归海,被那幽深的漩涡强行拉扯、吞噬!连带着那几个燃烧精血、试图自爆的修士,也被那恐怖的吸力束缚、拉扯,发出绝望的哀嚎,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揉捏、扭曲,最终化作几道精纯的血气和破碎的魂光,被漩涡彻底吞噬!连自爆的机会都没有!
密室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漩涡消失后残留的细微空间涟漪。石台上,那个黑色的“影阁”核心密匣完好无损。
冰狱魔兵走上前,冰冷的机械手拿起密匣,转身,走向门口如同影子般静立的慕容冰。任务完成。耗时:两炷香。
慕容冰接过冰冷的密匣,血色的眼眸扫过一片狼藉、如同被极寒风暴肆虐过、再无一丝生气的密室。尸体都化作了冰雕,保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骇与扭曲。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
完美。冷酷到令人窒息的完美。
她看着眼前这具冰冷强大的杀戮兵器,看着它空洞血眸中倒映的自己同样冰冷的面容。
然而,就在冰狱魔兵转身走向她的瞬间,在它刚刚发动吞噬魔漩、强行吞噬那几个修士自爆攻击的左手掌心…那幽深的漩涡消失之处,覆盖在冰甲上的、一道极其细微、如同发丝般的赤金色纹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在幽蓝的冰晶之下。
快得如同幻觉。
慕容冰的血眸,瞳孔深处,却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什么?
是吞噬对方能量时残留的印记?
还是…某种源自更深处的…本能抵抗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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