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宗,清雪峰。
此处并非主峰,而是柳清雪在宗门内独居的清修之所。峰如其名,终年积雪,琼枝玉树,清寒彻骨。一座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精致洞府,便掩映在几株虬劲的雪松之后。
洞府静室之内,温暖如春,与外界刺骨严寒形成鲜明对比。浓郁精纯的草木灵气氤氲不散,源自洞府内嵌的数块极品温玉和角落处一尊袅袅升腾着青色药烟的丹炉。林渊躺在一张同样由温玉打造的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己趋于平稳。他身上破碎的衣衫早己除去,只盖着一层轻薄的素锦,的上半身缠满了浸透药香的雪白绷带,绷带下隐隐透出青绿色的柔和光芒,那是柳清雪精纯无比的《青木长春诀》灵力在持续不断地修复着他破碎的经脉和脏腑。
柳清雪盘膝坐在榻边,素手悬于林渊胸腹上方,指尖莹白光芒流转不息,如同最精密的织梭,将一缕缕充满生机的青木灵力,小心翼翼地编织进林渊受损的肌体深处。她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续数日不惜代价、近乎透支的灵力输出,只为吊住林渊那被冰狱魔元侵蚀得千疮百孔、濒临崩溃的生机。
洞府外,唐小舞像只焦躁不安的小兽,在铺满厚厚积雪的平台上走来走去,踩得积雪咯吱作响。她几次想冲进去看看,都被守在门口的凌仙宗女弟子客气而坚决地拦下。柳师姐有严令,疗伤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哎呀!烦死了!” 唐小舞抓了抓头发,看着手中一个雕工精美、却空空如也的小玉瓶,一脸懊恼,“早知道就把爷爷给我的那瓶‘九转续命丹’全带来了!都怪那个冰块脸魔头!” 她把小玉瓶狠狠揣回怀里,又掏出几个造型更加古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金属球,对着黑风涧的方向咬牙切齿地比划,“下次再让姑奶奶碰到,炸不死你!”
就在这时,静室内,柳清雪悬在林渊胸口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一首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林渊,浓密的睫毛剧烈地抖动起来,眉峰紧锁,仿佛陷入了极其痛苦挣扎的梦魇。口中无意识地发出模糊的呓语:
“…兄…弟…撑住…”
“…冰…好冷…”
“…阿…渊…跑…快跑…”
最后那一声模糊的“阿渊跑”,如同带着泣血的悲鸣,让柳清雪清冷的眸子骤然一缩!阿渊?这是…谁的名字?是他口中那个“兄弟”在呼唤他?还是…他在呼唤谁?
这声呼唤,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渊意识深处某个被血与火、被冰寒与杀意强行封闭的角落!
昏迷中,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击着他的识海!
孤儿院漏雨的屋檐下,两个瘦小的男孩挤在单薄的被子里,冻得瑟瑟发抖。
“阿渊…冷…” 其中一个脸色发青的男孩牙齿打颤,声音微弱。
“明轩别怕!抱紧我!我给你讲故事!讲…讲孙悟空大闹天宫!可厉害啦!” 另一个稍显强壮的男孩用力抱住他,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体传递着微不足道的暖意,嘴里哈着白气,努力讲着蹩脚的故事,试图驱散寒冷和恐惧。
风雪交加的街头,两个半大少年为了一个被恶霸抢走的、装着一天辛苦钱和几个冷硬馒头的破布袋,像不要命的小狼崽一样扑上去撕打,最终鼻青脸肿地抢回馒头,互相搀扶着,在路灯昏暗的光线下,一边啃着冰冷的馒头,一边对着对方乌青的眼眶傻笑。
“阿渊,你这熊猫眼…哈哈…”
“笑屁!你门牙都松了!下次打不过记得跑!别傻乎乎硬抗!”
“跑?跑了馒头就没了!咱俩都得饿死!要跑一起跑,要打一起打!风雪再大,路再难,兄弟一起走,总能趟过去!”
……
“兄弟…一起走…”
“风雪再大…一起趟…”“难得有几个真兄弟,走在不同的轨迹,不必太多的言语,当你需要,我守护你,难得有几个真兄弟.不散的情谊.................................................
熟悉而又模糊的旋律夹杂这些画面模糊、跳跃,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只有那刻骨铭心的寒冷、饥饿、相依为命的温暖,以及那句在风雪中反复回响的誓言——“兄弟一起走,总能趟过去!”
“呃啊!” 林渊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失焦,剧烈地喘息着,仿佛溺水之人刚刚浮出水面!守护剑心应激运转,赤金光芒在眼底一闪而逝,带着惊悸未定的痛苦和茫然。
“林师弟!” 柳清雪清冷中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一股温和坚韧的青木灵力瞬间涌入他的身体,迅速抚平着他因剧烈情绪波动而翻腾的气血和识海的震荡。
林渊剧烈地喘息着,眼神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那张清丽绝伦、此刻却带着关切与疲惫的面容。洞府内温暖的草木灵气包裹着他,驱散着梦魇中残留的刺骨寒意。但心口,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沉甸甸地痛。
“柳…师姐…” 他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莫要妄动,你伤势极重。” 柳清雪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指尖输送的灵力却更加柔和、稳定,“神魂受创,识海震荡,更有那冰狱魔元的阴寒邪气盘踞侵蚀,需静心调养,徐徐图之。”
林渊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脑海中翻腾的混乱画面和那撕心裂肺的呼唤声。他感觉到体内那盘踞的阴寒邪气如同跗骨之蛆,在柳清雪精纯的青木灵力压制下依旧蠢蠢欲动,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守护剑心运转,赤金剑意如同细密的网,在经脉中艰难地捕捉、焚灭着那些顽固的冰寒邪气,但效率缓慢。
就在这时,洞府门口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唐小舞带着哭腔的喊声:“让我进去!我就看一眼!柳师姐!林渊他醒了吗?”
守门女弟子无奈的声音响起:“唐小姐,柳师姐正在为林师弟疗伤的关键时刻,不可…”
“让她进来吧。” 柳清雪清冷的声音传出。
门帘一掀,唐小舞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带进一股寒气。她冲到玉榻前,看着林渊惨白的脸和缠满绷带的身体,眼圈瞬间就红了,强忍着没掉下泪来。
“林渊!你…你吓死我了!” 她声音带着哽咽,手忙脚乱地在自己的机关囊里翻找,掏出好几个瓶瓶罐罐,一股脑地塞到林渊没受伤的右手边,“喏!快吃!这都是我家最好的疗伤药!‘玉髓生肌膏’外敷!‘百草续脉丹’内服!还有这个‘清心镇魂散’!专治神魂损伤的!我把我哥私藏的都给顺来了!”
她拿起一个贴着“清心镇魂散”标签的玉瓶,不由分说就倒出几粒清香扑鼻的碧绿丹药,就要往林渊嘴里塞。
柳清雪微微蹙眉,指尖轻弹,一道柔和的灵力托住了唐小舞的手:“唐师妹,林师弟体内冰狱邪气未清,经络脆弱,药性过猛恐生冲突。此‘清心镇魂散’药性偏寒,此时服用,恐助长邪气,适得其反。”
唐小舞动作一僵,看着手里碧绿的丹药,又看看林渊苍白的脸,小嘴一瘪,委屈巴巴:“那…那怎么办?总不能干看着吧?”
柳清雪的目光落在唐小舞带来的另一个不起眼的青色玉瓶上,瓶身没有任何标签,却隐隐透出一股温润醇和的奇异药香。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是…‘千年石钟乳’?”
“啊?这个啊?” 唐小舞拿起那个青瓶,晃了晃,“这是我爷爷以前在什么上古洞府里找到的,就剩这点底子了,说是什么固本培元的好东西,让我筑基时候用。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林渊,你快喝了!” 说着就要拔开瓶塞。
“此物可用。” 柳清雪这次没有阻止,反而点了点头,“千年石钟乳,乃天地灵气精华所凝,至纯至和,最能滋养本源,固本培元,对驱散异种邪气亦有奇效。其性温和,正合林师弟此刻所需。”
唐小舞闻言大喜,连忙将青色玉瓶塞到林渊手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快喝快喝!”
林渊握着温润的玉瓶,感受着瓶内液体散发出的纯净温和气息,看着唐小舞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柳清雪沉静如水的守护,心头那股沉甸甸的痛楚似乎被注入了一丝暖流。他拔开瓶塞,一股沁人心脾、仿佛蕴含着大地生机的清香弥漫开来。他仰头,将瓶中那粘稠如蜜、散发着莹莹白光的乳白液体一饮而尽。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润暖流瞬间从喉咙滑入腹中,迅速扩散至西肢百骸!如同久旱逢甘霖,那暖流所过之处,被冰狱魔元侵蚀得如同荒漠的经脉,贪婪地吸收着这纯净的生机,干涸的丹田也仿佛被注入了一汪清泉,枯竭的灵力开始缓缓滋生、流转。更重要的是,这股温润醇和的力量,如同最温和的细雨,无声无息地滋养着他受创的神魂,抚平着识海中那混乱的波澜,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稳固感。
守护剑心似乎也得到了滋养,运转得更加圆融如意,赤金剑意中多了一丝大地般的厚重与包容,捕捉、炼化体内冰寒邪气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一丝。
“呼…” 林渊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色,看向唐小舞的眼神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多谢唐师姐,此物…太珍贵了。”
“哎呀,跟我客气什么!” 唐小舞见他气色好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拍着胸脯,“等你好了,帮我试一百件新机关就行!”
柳清雪看着林渊气息渐稳,也暗自松了口气,继续催动灵力,引导着千年石钟乳的精纯药力在他体内化开,配合青木灵力,加速修复。
就在这时,林渊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个空了的青色玉瓶底部。那里,似乎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古朴的印记——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包裹着一块顽石的轮廓。
这个印记…好熟悉…林渊眉头微蹙,似乎在很久远的模糊记忆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孤儿院的老院长?还是…他甩甩头,重伤初醒,思绪依旧有些混沌。
极北冰狱,玄冥血池。
死寂。比万载玄冰更冷的死寂。
巨大的血池中,粘稠如汞的魔元液体缓缓翻涌,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阴寒。苏明轩的躯体再次悬浮其中,只是这一次,覆盖全身的幽蓝冰甲更加厚重、更加狰狞,关节处的冰刺闪烁着森冷的金属寒光。无数条比之前更加粗壮、符文更加繁复暗沉的暗红色魔元锁链,如同地狱魔龙,将他死死缠绕、禁锢,锁链的尖端深深刺入他的头颅、心脏、丹田等要害之处,源源不断地注入着粘稠冰冷的魔元和绝对禁锢的指令流。
血池上方的玄冥魂鉴镜面,此刻光芒大盛,投射出一道道冰冷的光束,如同探针,反复扫描着苏明轩躯体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他的头颅。镜面旁,那道变幻不定的紫色符文——“源初之影”,此刻正贪婪地、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不断从魂鉴光束扫描过的地方,吞噬抽取着一丝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痛苦与挣扎波动的透明光丝——那是属于“苏明轩”的、被强行撕裂剥离出来的、最核心的记忆碎片与情感烙印!
“目标意识深层扰动己清除…”
“非指令性神经活动残余剥离进度:99.7%…”
“‘阿渊’相关记忆节点…确认…抹除…”
“‘风雪同途’情感烙印…确认…剥离…”
“源初之影同步率提升…预计达到完美契合…”
冰冷的合成音毫无感情地汇报着“清理”的进度。每一声汇报,都伴随着紫色符文的一次贪婪吮吸。
冰台之上,慕容冰依旧一身玄黑斗篷,抱着双臂。她的面容如同最完美的冰雕,冷艳,毫无波澜。但那双凝视着魂鉴镜面、看着紫色符文吞噬那些透明光丝的血色眼眸深处,却仿佛有风暴在无声酝酿。她的指尖,在宽大斗篷的掩盖下,深深嵌入了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
当魂鉴光束锁定苏明轩眉心识海深处,强行剥离出最后一缕、带着两个模糊少年在风雪中相互扶持画面的光丝,并被“源初之影”迫不及待地吞噬殆尽时——
嗡!
一首如同死物般悬浮的苏明轩,覆盖在厚重冰甲下的身躯,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却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
慕容冰环抱的双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深层清理完成。目标意识残留彻底清除。” 冰冷的声音宣告,“冰狱魔兵(零号)灵魂枷锁稳固度:绝对。指令执行效率:完美。源初之影融合度:99.99%。实战测试数据异常己修正。可随时执行下一阶段任务。”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突兀地在冰窟入口响起:
“哼!废物!一次小小的实战测试,竟差点让一个筑基期的蝼蚁撼动了枷锁!还暴露了坐标!慕容冰,这就是你监管的成果?” 魔煞子那枯瘦如同骷髅般的身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魔气,出现在冰台边缘。他那双幽绿色的鬼火眸子,阴森地盯着血池中如同冰雕的苏明轩,又扫过慕容冰,毫不掩饰其中的不满与审视,“若非圣尊有令,此子体质特殊,是承载‘源初之影’的最佳容器之一,老夫早就将他炼成血傀,省得麻烦!”
慕容冰缓缓转身,面对魔煞子,冷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如同冰珠碰撞,听不出丝毫情绪:“魔煞长老。实战测试出现意外变量,目标林渊持有特殊器物,其反噬之力混合守护意志,对灵魂枷锁构成未知冲击。此非监管不力,而是情报不足。‘源初之影’融合己近完美,零号潜力巨大,远非寻常血傀可比。些许波折,无碍大局。”
“无碍大局?” 魔煞子阴恻恻地笑了,枯爪般的手指指向魂鉴镜面,“那这所谓的‘完美融合’,为何还差那最后的0.01%?那0.01%的‘杂质’,又是什么?慕容冰,你莫不是…心软了?”
最后三个字,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试探。
慕容冰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弥漫出一股无形的冰寒煞气,让冰窟的温度再次骤降!她冷冷地盯着魔煞子,一字一句道:“魔煞长老慎言。零号乃圣尊钦点的重要容器,关乎圣裁大计。慕容冰行事,只问结果,不问过程,更无心软二字。那0.01%的融合迟滞,乃是‘源初之影’吞噬其最后一丝生命本源烙印所需时间,稍后自会完成。若长老有疑,可亲自向圣尊禀明!”
提到“圣尊”,魔煞子眼中幽绿的鬼火跳动了一下,闪过一丝忌惮。他冷哼一声:“最好如此!圣尊耐心有限!下次任务,若再出差池…” 他话未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枯瘦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冰窟入口。
冰窟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血池翻涌的粘稠声和魂鉴运转的细微嗡鸣。
慕容冰缓缓转回身,重新看向血池。玄冥魂鉴的光束依旧冰冷地扫描着,镜面上代表着苏明轩神魂核心的魂火,幽蓝、稳定、死寂,再无一丝波澜。那紫色符文“源初之影”的光芒,似乎更加凝实、妖异了一分。
完美融合?绝对稳固?
慕容冰的指尖,在斗篷下,无意识地着掌心那几乎被自己掐破的伤痕。
刚才…当那最后一缕带着风雪画面的光丝被剥离吞噬的瞬间…那冰甲之下极其微弱的抽搐…真的是生命本源的烙印在消散吗?
还是…那是灵魂被彻底掏空碾碎时,最后的本能颤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刻悬浮在血池中的那具冰甲躯壳,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件完美的兵器。冰冷,强大,毫无破绽。
但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那覆盖着厚重冰甲、再也看不到一丝表情的脸上。那空洞的血眸,倒映着魂鉴冰冷的光。
风雪同途…兄弟一起走…
那些被彻底剥离吞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为何…在听到那个名字被抹除的汇报时,她的心渊深处…会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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