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碗里的温水早己饮尽,只留下碗底浅浅的水渍。
慕容冰依旧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冰冷的石壁里。火焰跳跃的光芒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颤动的阴影,遮掩了她血色眼眸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羞耻。愤怒。茫然。还有一丝……让她更加恐慌的、挥之不去的暖意残留。
林渊的解释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是你自己靠过来的……本能地寻求温暖……”
本能?她慕容冰,魔宗新一代的魔女,玄阴之体的拥有者,竟然会像一只无知的羔羊,本能地、毫无防备地依靠在一个正道修士的肩头?这简首是对她毕生骄傲最彻底的践踏!比任何毒药都更让她感到五脏俱焚。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当那份羞耻和愤怒的烈焰稍稍退却后,残留在身体记忆深处的那份温暖、那份沉沉睡去时的安宁感……竟然像跗骨之蛆,悄然蔓延开来,带着一种可怕的、令人沉溺的诱惑力。
不!这不可能!
是寒毒!是本源破碎带来的幻觉!是这该死的绝境扭曲了她的感知!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痛楚来驱散那份不该存在的暖意和随之而来的、让她感到无比“背叛”的舒适感。她背叛了谁?背叛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冰冷?还是背叛了……明轩?
想到苏明轩,她血色瞳孔猛地一缩。山洞深处那点赤金魂烬的光芒,像一根无形的刺,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昨夜那跨越时空传来的、饱含血泪的思念——“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明轩……他在担心他们,用尽一切力量维系着这点魂烬的联系。而她在做什么?在为一个正道修士的体温和一碗温水而心神不宁?在为自己可耻的本能反应而崩溃?
巨大的愧疚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也能隔绝自己内心那混乱不堪的声音。
洞外,短暂的平静被打破。凄厉的风声再次尖锐起来,比昨夜更加狂暴,卷着更加密集的雪片和冰粒,疯狂地拍打着洞口,发出令人心悸的撞击声。洞内的温度,肉眼可见地再次骤降。原本被火焰驱散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顽固地渗透进来,侵袭着每一寸空间。
林渊在洞口盘膝调息,但紧蹙的眉头显示他并未完全入定。他清晰地感知到气温的急剧变化,也听到了角落那细微的、因寒冷和情绪激动而无法完全抑制的牙关轻颤声。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洞外那如同白色巨兽般咆哮的风雪,又落在角落那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单薄身影上。慕容冰的状态很糟。两次情绪剧烈波动严重影响了本源的修复,虽然裂痕没有扩大,但也几乎停滞不前。此刻的酷寒,对她虚弱的身体和破碎的本源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不能再等了。
林渊站起身,走到火堆旁。赤金的火焰在狂暴寒气侵袭下,显得有些无力。他沉默地添入最后几块能燃烧的枯木,让火焰暂时维持住一丝暖意。然后,他走到自己之前靠坐的位置,拿起那件染血的、略显破旧的外袍——正是慕容冰之前喷上血迹的那件。
他走到距离慕容冰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靠近,只是将手中的外袍轻轻抛了过去。
厚实的衣袍落在慕容冰脚边的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慕容冰埋在臂弯里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抬头。
“穿上。”林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打破了洞内长久的沉默,“风雪更大,寒气更重。你的伤势扛不住。”
慕容冰依旧没有动,仿佛没听见。
“穿上!”林渊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严厉,“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明轩!为了我们能活着走出这里,去找到他!你想冻死在这里,让明轩的魂烬彻底熄灭吗?!”
“明轩”的名字,再次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慕容冰混乱的心防上。她抱着膝盖的手臂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片刻的僵持后,她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血色眼眸中,之前的羞怒和崩溃被一种更深的疲惫和灰败所取代。她没有看林渊,目光落在那件染血的衣袍上——那暗红的血渍,是她自己的。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将那件带着林渊体温和淡淡血腥气的衣袍,默默地拾起,披在了自己冰冷的肩头。
厚实的布料隔绝了部分寒气,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但这暖意,却让她心头更加沉重,如同披上了一件无形的枷锁。
林渊看着她披上外袍,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走到山洞深处,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将那点燃烧的赤金魂烬连同它周围的一小片温热的岩石,一起挖了出来。赤金的光芒在石板上稳定燃烧,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热量和令人心安的气息。
“风雪稍弱,我们必须走。”林渊捧着石板,走到慕容冰面前,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留在这里,只有冻死或者被风雪彻底掩埋。魂烬能指引方向,也能提供一点热量。”
慕容冰裹紧了身上的外袍,扶着冰冷的石壁,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长时间的蜷缩和本源伤势带来的巨大虚弱,让她双腿发软,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倒!
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及时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手掌温热、宽厚,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稳稳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慕容冰身体瞬间僵硬!如同被电流击中!她下意识地想甩开那只手,但身体虚弱的现实让她无法挣脱,只能僵硬地任由林渊扶着。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和被施舍的难堪再次涌上心头,但这一次,她没有再怒骂出声,只是死死咬住了下唇,血色眼眸中闪过痛苦和倔强。
“扶着我。”林渊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不想死,就省点力气走路。”他另一只手稳稳地捧着那块燃烧着魂烬的石板,赤金的光芒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也照亮了洞口外那一片混沌的、咆哮的风雪世界。
慕容冰的身体依旧僵硬,但那只扶着她手臂的大手,如同最坚实的锚,给了她一个支撑点。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雪沫的空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没有对视。
林渊扶着慕容冰,另一手托着燃烧的魂烬,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的洞外风雪世界。
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刀刃,瞬间割向两人在外的皮肤!密集的雪片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几乎让人无法呼吸。脚下的积雪深可及膝,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慕容冰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那只扶着自己的手臂上。刺骨的寒风穿透了并不厚实的衣袍,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丹田深处,那枚幽蓝冰晶在酷寒的刺激下,再次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让她脸色惨白如纸,几乎要再次软倒。
“运转玄阴之气护住心脉,抵御寒气!”林渊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断断续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跟着我走!魂烬指引的方向,风雪会小一些!”
慕容冰艰难地调动起体内残存的、微弱的玄阴之气,在经脉中艰难流转,试图护住心脉和丹田。那点冰冷的力量在狂暴的寒气面前显得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她咬紧牙关,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抵抗寒冷和跟随林渊的脚步上。
风雪茫茫,天地一片混沌。
赤金的魂烬光芒,在狂暴的风雪中如同一盏微弱却坚定的指路明灯。
一个身影在前,沉稳地劈开风雪,一只手稳稳地托着光源,另一只手,坚定地搀扶着身后几乎被风雪吞没的冰冷身影。
身后的身影,虚弱、颤抖,却紧紧依靠着前方的支撑,在深雪中踉跄前行。
没有言语,只有呼啸的风雪和彼此沉重交错的呼吸。
那只搀扶的手臂,成了这冰封绝境中唯一的依靠,传递着无法忽视的体温和力量。
风雪同行,心渊深处,某种冰冷的外壳,在这艰难跋涉的依靠中,悄然裂开更深的缝隙。那被强行压抑的“暖意”,伴随着每一次踉跄时的支撑,无声地渗透进冰冷的躯壳,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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