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木淮从未如此盼着下课。
她刚刚手肘不小心撞上了自己时，他还心下一喜。转过头却见她仍不为所动，刚刚泛起的一角欣喜又黯淡了下去。
终于，当分针指向整点，他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课就上到这里，待会课代表来我这里拿作业。”语文老师捧着书慢慢悠悠地走出教室。
当她刚走至门边时，铃声恰好响起。不过很快就切成了出操的间乐。
邱木淮下意识地先去脚底的书栏里挑选带操朗读的书本，等他将自己的词汇书翻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才发觉关枫筠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位置。
他立马站起身在班中环顾，结果涌动的人群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握拳，突出的骨节抵至桌面，手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紧紧地皱着眉头，眼里神色意味不明。
——
下课铃刚响，关枫筠便悄然起身走出教室。
教室外的冷意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她的思绪依旧混乱。
她没有想好该怎么和邱木淮解释她的反常，毕竟真正的原因于她而言确实难以启齿。
而她自然也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一突然的变卦。
当她走到一楼时，一双手突然搭住她的肩膀。她转头，看见是沈黎凉笑脸迎迎。
“今天速度这么麻溜？”
关枫筠微微低头，没有继续接话。
沈黎凉看着她微沉的脸色，又想到这几日的事，便也知晓了一二：“邱木淮真和叶梦语谈了？”
关枫筠睫羽微颤，闷声回道：“不知道。”
“那你干嘛一副已成定局的样子？”
“你前面早读下课没听见吗？别人问他的时候他都不否认。”
沈黎凉难得见到她生闷气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那他也没承认啊，这不扯平了？”
“那他万一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但他们说得又是事实呢？”关枫筠句句不让人。
“行行行，我懒得和你钻牛角尖……奥对，我刚刚出来的时候看见邱木淮的脸色可难看了，你……”
关枫筠被这突然的发问一噎，而后说道：“我怎么知道……”
沈黎凉明显看出了她的心虚，便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我才不信呢，你最好老实交代。”
“啥啊，我就是不想理他……”末了，她还悄悄地瞥了一眼沈黎凉。
沈黎凉这回是真忍不住笑意，抓住她的胳膊笑道：“你幼不幼稚啊，你以为你才三岁吗？”
“怎么了？”关枫筠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我还有理他的必要吗？先不说他要是真和叶梦语谈了，就算他没谈好吧，但是你也晓得的，基本上整个年级都一致认为他们俩在谈对吧，而且我们平时关系还不错吧，有些时候也打打闹闹的，你说万一被哪个有心人看见了那还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沈黎凉听着她一本正经的狡辩，倒也没有马上拆穿她，便顺着她的话头继续说：“那邱木淮又不是没长嘴，他肯定会出来澄清的呀，如果真的和你说的那样的话。”
关枫筠冷笑了一声：“拉倒吧，他连自己和叶梦语的关系都说得模棱两可，还有空来管我这个无名小卒的死活。”
沈黎凉看了看她，终是忍不住自己的笑声：“别的乱七八糟的我可不知道，但关关你吃醋的样子真的好搞笑。”
“我没吃醋！”关枫筠立马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说完就甩开沈黎凉的手自顾自地向前走，沈黎凉赶紧笑着追了上去。
先前刚刚飘了几丝雨，跑道上有些湿滑。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后，许多人早已气喘吁吁。空气湿冷，吸进鼻腔内极不舒服，纵然是关枫筠跑完也蔫巴了不少。
顺着人流费劲地爬到五楼，关枫筠已顾不上太多，直接趴在桌子上喘气。元旦刚得了感冒，至今鼻子还塞着。
正当关枫筠觉得逝去的身体正在恢复机能时，一道阴影蒙住了眼前的光线。
不满地地皱了皱眉后，慢慢抬起眼皮，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她的面前，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看清那双桃花眼满是冷冽的光。
身子抖然一个机灵，立马坐起身，还下意识地向另一边偷偷摸摸地移了移，将散落下的发丝向耳后捋了捋，假装无意地看向窗外。
教室里逐渐安静，关枫筠揉着僵直的脖颈。那道暗暗的阴影仍未消失，就这般过了许久，关枫筠也不敢往旁侧看。
直到上课铃响起时头顶那如针的目光才移走，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适时活力四射的英语老师踩着莫扎特的《G大调弦乐小夜曲》的前奏走进教室，将蓝牙扩音器往讲台上一放，说道：“Good morning，everyone”
彼时刚遭受一番摧残的人蔫蔫地站起来：“Good moring，Vivian”
“OK，“英语老师微微皱眉，显然对他们的状态不太满意，“now，lets start todays class……”
讲台底下传来稀稀拉拉的翻书声，跑操刚结束身上的热意还未消散，身上蒙起的一层薄汗粘着衣服，格外不舒服。
关枫筠一只手拿着纸巾擦拭着脖子周围，另一只手躲进衣袖里只探出两三根手指拿着笔。
今天的课是一篇长文章学习，关枫筠闭着眼睛都能料想到这个流程：辨别文章体裁，回答预习题目，找出各段主旨句，复述段落大意，最后回答几道开放题，运气好的话还能看个小视频。
一句话形容，非常乏味。要不是讲台上那位的眼神实在过于敏锐，关枫筠早打算小憩一会儿。
字符在眼前跳跃，关枫筠已经数不清楚她到底打了几个哈欠。这节课度过得较为安全，因为英语老师今天就抓着门边那个大组不放，尤其是陆轶辙，已经被翻了两次牌子。
“OK……read this question and give your three minutes to discuss with your classmates，then I will choose 1 group to answer”
关枫筠抬起眼皮瞄了一眼，眼神瞥了瞥旁侧，他正低头看书，手上还转着笔。见他不为所动，关枫筠也不想主动开口，干脆将下巴撑在桌面上。反正班里五十来号人，不能就这么巧吧。
三分钟过去后，班里嗡嗡的讨论声逐渐消失。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En……anyone volunteer？”
这时，班中的一个个都不约而同地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Dont droop your heads，En……”
尾音延长，班里寂静无声。关枫筠的手指紧紧握着手腕，双眼紧闭，在心底默念：不要叫到我不要叫到我……
“Qiu Muhuai，try it”
声音如同魔咒般响起，班中明显传来几声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可关枫筠却猛然一惊。
我靠，怎么就这么巧了……关枫筠冷汗直冒，而且察觉到身边的人也是轻微地颤抖后才站起来，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心底衍生。但又没有什么办法，她现在只能指望邱木淮能答得如云流水才能逃过这劫。
“OK，Qiu Muhuai，your perspective”班中的人都将目光落在教室窗边的一角。
“I……think……”
听着身旁的支支吾吾，关枫筠心里嘎噔了一声，手指穿进发窝，低头扫视着文章，突然瞥见他手指抵着桌面，骨节泛白。
大事不妙。
她赶紧抬起头，眯着双眼阅读幻灯片上的屏幕，脑子里不用说当然是满满的浆糊。
这都是什么啊，什么什么的优点啊，我哪知道啊，谁来救救我啊。
“邱木淮，你没有准备好吗？”英语老师的笑容有些凝固，“你刚刚在想什么？”
“老师，他在想叶梦语。”不知是哪个胆肥的顺嘴接了上去，班中顿时一片哗然。
听见那个名字，不光是邱木淮，坐在一旁的关枫筠也身子一抖，她抬头瞄了眼邱木淮，耳廓绯红。
英语老师似乎也听清楚了，竟也没忍住捂嘴一笑：“叶梦语哇，那是漂亮的嘞，两个人上次元旦搭挡郎才女貌的。”
“哦”起哄声中还藏着几分奸笑，关枫筠坐在位置上身子一僵，一阵冷意从冻得发麻的双脚顺着筋骨向上传至脊梁。原本有些缓去的难过再次扑面袭来，心中罔然一剐。
“stop，”英语老师于一众笑声中迷失了方向后，突然想起还有正事，便又正色说道：“OK，classmate，help him”
起哄声消退，大家的目光又聚集在了另一边。
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发生了，关枫筠僵硬地站起身，大脑一片空白。
又是许久没有吱声，英语老师露出匪夷所思的微笑，移开目光看向其他人：“那这个呢？这个又在想谁啊？”
这时班中的笑声没有刚刚那么猖狂，但底下的声音还是闷闷的。
关枫筠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想我！”陆轶辙坐在位置上高高地举起手。沉闷的笑声又再次炸开。
这时，下课铃响起。英语老师拍了拍手，笑得有些无奈：“两个人都坐下吧，下次不要课上开小差啊，那我们大家一起把这个问题回答完再下课。”
拖沓的声音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当英语老师走出教室后，班中的人流安静了一瞬后开始走动，又在不同的角落聚众聊天。何许木他们都不在位置上，窗边的一角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邱木淮靠着椅背，伸手将书包旁的水杯拿起抿了口水。关枫筠的脸色并不好，一只脚踩在桌下的横栏上，瘫靠着椅背，显然前面出糗的劲儿还没有缓过去。
两人无话。
几分钟过去后，人流又陆陆续续地回到座位上，邱木淮将水杯盖上，重新放回原位。身子向里一侧，目光略微向左边偏了偏，抿抿唇，想要说些什么。
关枫筠察觉到他身子一偏，敛起眼神，原以为他会想说些什么，结果只听见他一声非轻非重的呼气后，又没了下文。
两人僵持了一个上午，无因未果。似乎一夜回到解放前，就连刚开学那天都没现在这么不上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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