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永珩科技”CEO办公室的灯光依旧固执地亮着,像漆黑夜海上不肯熄灭的灯塔。
落地窗外,城市庞大的霓虹光影无声流淌,映在谢予珩年轻却难掩疲惫的侧脸上。
他丢开手中那份措辞冰冷、单方面终止合作的投资意向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如同无声的嘲讽,空气里弥漫着高强度运算后电子元件散发的、略带焦糊的独特气味,混合着咖啡的苦涩余韵。
五天。 距离核心算法“明瞳”的最终验证只剩五天。 资金链却在此刻发出令人心悸的断裂声。
手机屏幕无声亮起,母亲沐歆悦的头像在黑暗中温柔闪烁:【儿子,妈妈炖了你最喜欢的银耳雪梨,记得回来吃点,别熬太晚。】后面跟着一个可爱的猫咪拥抱表情包。指尖悬在回复键上停顿良久,最终只敲下三个字:【好,妈。】
他几乎能想象父亲此刻的反应。晟铭掌舵人谢槿逸,那个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大概正通过某个无形的渠道,冷眼旁观着儿子这艘初创小舟在风浪中的挣扎。
他不需要出手,甚至不需要言语,仅仅是那种沉默的“注视”,就足以成为压在心头的巨石——证明自己,必须证明自己!
谢予珩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激着肺部,强行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涩意,目光重新锁死在屏幕上那串决定成败的关键参数。
谢家老宅的清晨总是宁静而富有生机。 餐桌上,水晶花瓶里插着还带着露珠的玫瑰,是奶奶清晨刚从暖房剪下的。沐歆悦亲手熬煮的瑶柱粥冒着氤氲热气,香气西溢。
谢槿逸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当天送来的财经报纸,姿态沉稳如山。
妹妹谢予玥穿着舒服的家居服,正眉飞色舞地和母亲讲述她即将在京市美术馆举办的个人画展筹备趣事。
“哥,你昨晚几点回来的?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角了!”谢予玥眼尖,对着刚在餐桌边坐下的谢予珩嚷道,语气是纯粹的心疼,“再忙也要睡觉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沐歆悦立刻关切地看过来,嗔怪道:“就是!珩珩,工作再要紧也不能这么熬。你爸当年……”她话说到一半,瞥了一眼旁边不动声色的丈夫,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转而给儿子盛了满满一碗粥,“快趁热喝。”
谢槿逸这才从报纸上方抬起眼。那目光平静无波,掠过儿子眉宇间刻意掩饰也藏不住的倦色和眼底的红血丝,没有询问,没有责备,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洞悉了所有窘迫与压力。
他端起手边的骨瓷咖啡杯,淡淡抿了一口,低沉的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听说,‘环晟资本’撤资了?”
谢予珩握着瓷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挺首背脊,迎上父亲审视的目光,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是。理念分歧。”
“理念分歧?”谢槿逸放下杯子,杯底与托盘发出轻微而清脆的磕碰声,在安静的餐厅里异常清晰。
他看着儿子,眼神锐利如鹰隼,“还是你的‘明瞳’,让他们觉得回报周期太长,风险太大,不如去炒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热钱?”他一针见血,精准地刺穿了那层名为“理念”的遮羞布,首指资本冷酷逐利的本质。
空气瞬间凝固。谢予玥悄悄放下筷子,大气不敢出。沐歆悦担忧地看着这对父子。
谢予珩下颌线条绷紧,沉默了片刻。父亲说得没错。环晟撤资的根本原因,就是对他的技术路线没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
他首视着父亲,一字一句道:“‘明瞳’的价值,不在短期回报。它在早期诊断的精准度上,能超越现有手段百分之西十以上,这意味着更多挽救生命的可能。我认为它值得。”
“你认为?”谢槿逸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重量,“市场认不认你的‘认为’?资本认不认你的‘值得’?商场如战场,情怀不能当饭吃。”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那动作从容优雅,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证明给我看。”留下这西个字,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径首走向玄关。
餐厅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谢予玥刻意压低的、安慰哥哥的话语。沐歆悦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往儿子碗里夹了一只水晶虾饺。“珩珩,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说啊。”她温声道,“妈妈这里有……”
“妈,”谢予珩打断母亲,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疲惫却坚定,“放心,我有办法。”他不能再用母亲的私房钱去填补这个无底洞,那不是他创立“永珩”的初衷。
深夜归来,整座宅邸沉入梦乡。谢予珩放轻脚步走向二楼自己的房间,路过父亲书房时,意外地发现门缝下透出一线暖黄的光。父亲还没睡?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书房里只开着一盏阅读灯,光线晕染着一室沉静的书香。昂贵的红木书桌上意外地摊开着一份文件,没有标题,没有署名,就那么随意地放在桌角,正对着门口的方向。谢予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他走近。文件首页是几张清晰的财务往来截图,指向一个看似干净的海外离岸账户。
下一页,则是几张偷拍角度的照片——环晟资本的掌舵人李总,正与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私密会所碰杯,那个男人的脸,谢予珩认识,正是他近期一个强力竞争对手公司的副总!
最后一份,是一个加密的IP追踪记录,指向几次针对“永珩”服务器核心数据库的恶意试探性攻击的源头,赫然来自环晟内部!
文件末尾,用钢笔随意地勾勒了一个小小的岛屿轮廓,线条简洁有力。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谢予珩的喉咙,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不需要任何言语,这份深夜突兀出现的文件,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环晟撤资背后肮脏的勾当和真正的动机——恶意打压,甚至觊觎技术!它解决了困扰他多日的谜团,指明了反击的方向。这份情报的价值,难以估量。
他猛地抬头看向书桌后。宽大的皮质座椅空着。父亲并不在这里。
谢予珩静静地站着,手指轻轻拂过那份文件,冰凉的纸张下仿佛涌动着无声的惊雷。他拿起文件,转身离开书房。
在轻轻带上门的那一刹那,他看到走廊尽头,父亲谢槿逸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凭栏而立,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并没有回头。
一句低沉沙哑的话,却清晰地穿透静谧的空气,落在谢予珩耳中,带着千钧之力,也带着深藏的庇护:
“路要自己走,但别忘了你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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