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船厂的临时棚子里,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墙上的人影拉得歪歪扭扭。
秦烈用几颗生锈的螺母和螺栓,在一张铺开的上海地图上,标出了三个红圈。
“虹口,杨树浦,闸北。三家仓库,都由日方商会控制,明面上是五金行,实际上是他们的军用物资中转站。”秦烈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曲折的路线,“我们的目标是这里,”他点了点虹口的那颗螺母,“根据顾辰的情报,这里存放着最多我们需要的镍、铬、钨。”
“队长,这不就是抢劫嘛!”猴子两眼放光,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兴奋得像一只准备偷鸡的黄鼠狼,“我熟啊!是挖墙脚还是翻窗户?要不要先踩点,跟邻居大妈唠唠嗑,看看他们家狗啥时候睡……”
李二牛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蠢货。”
“这叫专业!”猴子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这不是抢劫。”秦烈打断了他们,“这是一次标准的敌后特种渗透与物资回收任务。行动代号,‘取火’。”
他将几件东西推到桌子中央。一个是他从“腾龙”战机残骸上拆下来的微型切割器,经过“天工神炉”的修复和简化,现在用一个大号电池组供电,能无声地切开大部分金属。另外几件,是几个外形古怪的金属爪,可以轻易地固定在墙面上,作为攀爬的支点。
“晚上十一点,虹口仓库守卫换班,有五分钟的空档。老西,你带人负责外围警戒和制造混乱。猴子,你跟我、二牛一组,负责潜入。”秦烈看着猴子,“你的任务,不是唠嗑,是闭嘴,和搬东西。”
猴子的脸垮了下来,小声嘀咕:“大材小用……”
夜色如墨,将上海这座孤岛上的罪恶与繁华一并吞噬。
虹口区,一座挂着“佐藤五金行”牌子的仓库外,几个穿着黑衣短打的码头工人正在街角赌钱,吵吵嚷嚷。不远处,一辆卖馄饨的小摊,热气腾腾。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这是老西的手笔。
秦烈、李二牛和猴子三人,如三道鬼影,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仓库背面的高墙。这里是监控的死角。
李二牛搭起人梯,秦烈踩着他的肩膀,将金属爪牢牢固定在墙体上。三人如同壁虎般,迅速而无声地向上攀爬,翻进了院子。
院子里,两个持枪的日方守卫正叼着烟,懒洋洋地聊着天。
“听说特高课那帮人又在抓疯狗了,悬赏那么高,整个上海滩都动了心。”
“抓到又能怎样?南京那事,听说死得可都是陆军的精锐,连个凶手的影子都没摸到,邪门得很。”
他们话音未落,只觉得脖颈处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撞,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李二牛收回手刀,像拖两条死狗一样,将他们拖进了黑暗的角落。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猴子看得目瞪口呆,咽了口唾沫。他以前觉得李二牛就是个闷葫芦,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干脆利落。
秦烈对着仓库的铁门锁孔,按下了微型切割器的开关。没有刺耳的噪音,只有一阵微弱的“嗡嗡”声。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坚固的门锁应声断裂。
推开门,一股金属和防锈油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堆满了板条箱,手电筒的光芒扫过,能看到上面印着的德文和日文标识。
“分开找,找印有‘Ni’、‘Cr’、‘W’标识的箱子。”秦烈低声命令。
“队长,这都啥玩意儿啊?”猴子看着那些鬼画符似的字母,一头雾水。
“是宝贝。”秦烈言简意赅。
三人迅速行动起来。李二牛用一根撬棍,动作干净利落地撬开一个个箱子。猴子则发挥他腿脚快的优势,在货架间穿梭。
很快,秦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批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型板条箱。箱子比别的要重得多,上面赫然印着“W- Wolfram”。
“找到了。”
他撬开一箱,手电光下,一根根泛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钨条,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冰冷而迷人的气息。这东西是制造穿甲弹弹芯和高强度合金的绝佳材料。
“这边也有!”猴子压低声音叫道,他那边找到了几箱亮晶晶的镍块。
他们没有贪多,只挑选了最急需的几种稀有金属。一箱箱沉重的“宝贝”被迅速搬运到后门,那里,一辆伪装成运送垃圾的卡车早己等候多时。
就在他们即将完成搬运时,仓库外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一束刺眼的车灯光扫过院墙。
是日军的巡逻队!
三人瞬间停下所有动作,像雕像一样定在原地,心跳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清晰可闻。
卡车驾驶室里的老西,手心里全是汗,但依然死死踩着刹车,不敢发动汽车。
巡逻车缓缓驶过,车上的日军士兵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便继续向前开去。
首到车声远去,众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娘的,比跟鬼子拼刺刀还刺激。”猴子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撤。”秦烈下令。
卡车发动,悄无声息地汇入上海深夜的车流,消失在纵横交错的里弄之中。
当卡车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收获,回到废弃船厂时,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那些被秦烈召集来的老技工们,一夜未眠,全都等在厂房里。
当一箱箱的稀有金属被从车上搬下来,当一根泛着银光的钨条和一块亮闪闪的镍锭被摆在工作台上时,整个厂房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我的老天爷……”之前还对秦烈那些图纸将信将疑的老张,戴着老花镜,颤抖着手,拿起那块镍锭,翻来覆去地看,就像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品,“是镍……真的是高纯度的镍!还有钨!有了这些……有了这些东西……”
他的声音哽咽了,浑浊的老眼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在场的工人们,或许不懂什么叫“科技碾压”,但他们都是跟钢铁机器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他们知道,钢里加了这些“佐料”,会变得多硬,多耐磨。他们更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金贵,有多难搞到。
秦烈画在图纸上的那些天方夜谭般的发动机、穿甲弹,在这一刻,仿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
“队长……”老张抬起头,看着秦烈,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亮,“您就说吧,要我们怎么干!这把老骨头,就是熬干了油,也得把您图纸上的东西给弄出来!”
“对!队长,您下命令吧!”
工人们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了。那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工匠的骄傲,和对未来的渴望。
秦烈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而赤诚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而有力:“好。从今天起,我们的熔炉,正式点火!”
第二天一早,霓虹国驻沪总领事馆内,鸡飞狗跳。
陆军大尉佐藤健司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一个特高课的少佐,正唾沫横飞地向他汇报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三处仓库,在同一时间被盗!手法干净利落,守卫全部被击晕,没有一个活口。根据现场勘查,对方极其专业,目的明确,只拿走了我们从德国进口的一批特殊金属,其他的分毫未动!”
佐藤的脸黑得像锅底:“查到是谁干的吗?青帮还是红帮?”
“不像是帮派的作风。”特高课少佐摇了摇头,“他们没这么好的纪律,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我怀疑,是军统或者中统的特工干的,这是对我们南京行动的报复!”
“八嘎!”佐藤一拳砸在桌子上,“一群只会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门外,顾辰端着茶盘,静静地听着。当他听到“只拿走了特殊金属”时,嘴角不易察地微微上翘了一下。
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佐藤大尉,您的茶。”
他放下茶杯,像是被屋里的紧张气氛吓到,小心翼翼地问:“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佐藤正在气头上,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挥挥手。
顾辰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大尉,我……我昨天去酒馆的时候,好像听到有几个喝醉的浪人,在抱怨说……说海军那帮人最近手头很紧,到处在黑市上高价收购一些……一些奇怪的金属材料……”
他这句话说得声音极轻,又恰好能让屋里的两个人都听到。
特高课少佐的眼睛猛地一亮。
佐藤也愣住了。
陆军和海军的矛盾早己公开化,海军嫌陆军的行动鲁莽,拖累了帝国财政,陆军骂海军胆小怕事,错失战机。海军私底下搞些小动作,截留陆军的战略物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你确定?”佐藤盯着顾辰。
“我……我也不确定,就是听了一耳朵……”顾辰一脸惶恐地低下头,“他们喝醉了,可能是在胡说……”
他越是这副模样,佐藤和那个少佐反而越是信了几分。
“你,出去。”佐藤对顾辰说。
“嗨伊!”
顾辰躬身退出,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传来了特高课少佐兴奋的声音:“佐藤阁下,这绝对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海军那帮马鹿,为了扩充他们的舰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立刻就去查!”
门外,顾辰端着空茶盘,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他清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烈的剑,己经有了淬火的材料。
而他,则刚刚将另一把更锋利的刀,悄悄递到了敌人自己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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