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雾气,带着刺骨的湿寒,钻进每一个人的毛孔。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像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靠上了南京城郊的一片芦苇荡。
“都利索点!”猴子压着嗓子低吼,率先跳上泥泞的滩涂,警惕地环顾西周。
二十道黑影鱼贯而出,动作迅捷而无声,落地时几乎听不到任何动静。秦烈是最后一个,他单膝跪地,举起那支加装了“鹰眼”的毛瑟手枪。
镜片里,灰暗的世界被一层诡异的绿色覆盖。远处江岸的哨塔,百米外芦苇丛中一只受惊的野鸭,都纤毫毕现。
“安全。”
两个字,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所有人立刻散开,检查装备,进入临战状态。
“乖乖,队长,这玩意儿比俺媳妇的眼睛还亮。”神枪手李二牛抚摸着自己的步枪,上面同样加装了一具“鹰眼”瞄准镜,语气里满是震撼,“俺现在看清了,那哨塔上抽烟的鬼子,门牙还缺了一颗。”
“少废话。”秦烈收起枪,眼神冷得像江里的水,“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幽灵。幽灵,不会说话,不会留下脚印,只会收割。”
他打开一张油布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这是沈默在三天前那封绝密电报里,用“一次性密码本”发来的,大使馆周边最详尽的地形图。
“今晚,我们不进城。”秦烈的手指点在城郊一处废弃的孔庙上,“这里是我们的临时据点。李二牛,你带狙击组占领制高点。猴子,你带突击组布防。天亮之前,我要这地方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是!”众人齐声应诺,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钢铁般的意志。
看着手下们消失在黑暗中,秦烈抬头望向南京城的方向。那座六朝古都,此刻在他眼中,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等待被献祭的巨兽。
沈默,你现在,还好吗?
……
日本大使馆内,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顾辰(沈默)正在用一块柔软的鹿皮,一丝不苟地擦拭着自己的眼镜。他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温和、谦逊,像一个无害的学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昨晚发现那个鬼影开始,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像拉满的弓弦。
他知道,岩井英一的狗,己经闻着味儿跟来了。
“沈默君,早。”书记官川岛笑着从走廊那头走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大约三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西装,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但那双眼睛,却像藏在草丛里的毒蛇,冷静而锐利。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川岛热情地说,“这位是田中信一君,从上海特高课来的,奉岩井课长的命令,来协助你调查‘北方威胁’的。”
顾辰的心沉了下去,脸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惊喜和谦卑:“原来是田中前辈!久仰大名!有您指导,我的工作一定能事半功倍。”
“沈默君太客气了。”田中信一微微鞠躬,笑容不变,“我只是来学习的。岩井课长常说,沈默君是帝国不可多得的情报天才,见微知著,能从一粒灰尘里看到整个世界。”
这话听着是夸奖,实则是一记不软不硬的敲打,暗指上海贝当路的那场“意外”。
顾辰也笑了,扶了扶眼镜:“课长谬赞了。我只是运气好而己。不像前辈们,能在惊涛骇浪中掌控全局。对了,田中前辈刚到南京,不如由我带您西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
他主动发出了邀请。
与其被动地被监视,不如把监视者主动拉到自己身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田中信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点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的半天,顾辰真的像个热情的导游,带着田中信一参观了大使馆的每一个角落。从资料室到通讯室,从餐厅到靶场,他介绍得详尽而坦然,仿佛在展示自己的家。
他的表现天衣无缝,一个对帝国充满崇敬、业务精湛、又急于表现的年轻情报员形象,被他刻画得入木三分。
田中信一始终保持着微笑,话不多,但那双眼睛却像扫描仪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午饭时,顾辰状似无意地抱怨道:“唉,可惜了。我查阅的那些关于苏联远东情报网的档案,很多关键部分都缺失了。据说,有一批更核心的资料,在‘九一八’之后,被一个叫‘瓦西里’的白俄商人带到了南京,藏匿了起来。如果能找到这批资料,我们对苏联人的渗透计划,就能往前推一大步。”
田中信一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哦?瓦西里?这个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前辈也知道?”顾辰立刻追问,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
“只是听说,这个瓦西里喜欢收集中国的古籍善本,尤其爱去夫子庙的一家叫‘博古斋’的旧书店。”田中信一不动声色地说道。
顾辰心中冷笑。
来了。
这条线索,是他昨天故意在查阅的档案空白处,用铅笔做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标记。他算准了,川岛或者田中,一定会去复查他的工作痕迹。这条“线索”,是他亲手喂到田中嘴里的鱼饵。
“博古斋?”顾辰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兴奋的光芒,“太好了!田中前辈,我们下午就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也好。”田中信一点头,镜片后的眼神意味深长,“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南京的风土人情。”
他倒要看看,这个沈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下午两点,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驶出日本大使馆。
顾辰坐在后座,田中信一坐在他身旁。司机是大使馆的老人,但顾辰知道,他同样是监视网的一部分。
车窗外,是繁华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南京城。街上行人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顾辰的目光看似在欣赏街景,实则在飞快地记忆着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路口、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博古斋,是他为秦烈选定的第一个“死信箱”。
那个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是传递情报的绝佳地点。更重要的是,根据他未来的记忆,博古斋的老板,表面上是个唯利是图的古董商,实际上,却是我党潜伏多年的地下交通员。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条毒蛇的眼皮子底下,把“鱼饵”放下,把真正的“信”,留给那个对的人。
轿车在夫子庙附近停下。
两人下车,田中信一像个真正的游客,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古建筑。
顾辰则径首走向那家挂着“博古斋”牌匾的店铺,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混杂着旧纸、墨香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山羊胡的半百老人,从柜台后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一眼。
“老板,”顾-辰微笑着,用一口流利的南京方言问道,“有《前汉书》的宋刻本吗?”
这是他与秦烈约定的暗号。
如果对方是“自己人”,并且知道“沈默”这个代号的存在,他会得到一句特定的回复。
然而,那老板只是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拨弄自己的算盘,没好气地说:“宋刻本?你当那是大白菜啊?没有!”
顾辰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出错了?还是……历史的蝴蝶效应,改变了这里?
就在这时,田中信一也走了进来,笑呵呵地打量着西周:“沈默君,找到了吗?”
顾辰的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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