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日本大使馆。
收到秦烈那一个“等”字的回电，顾辰心中那根绷到极致的弦，似乎微微松动了一刹。
只是一刹。
他知道，秦烈懂了。那个来自未来的战友，绝不会让他独自面对这片即将化为人间炼狱的土地。
但“等”，也意味着他必须继续潜伏，继续扮演好“沈默”这个角色。他不能死，更不能暴露。他必须像一枚最精准的钉子，钉在这里，等待秦烈这柄铁锤的到来。
他走出宿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微笑，主动找到了书记官川岛。
“川岛君，早安。”
“哦，是沈默君啊。”川岛显然心情不错，影泽源治在上海给了陆军特高课一个难堪，他们这些海军背景的情报人员，与有荣焉。“昨晚休息得还好吗？对南京还习惯吗？”
“一切都好，多谢您的关照。”顾辰递上一份整理好的报告，“这是我这两天查阅档案后，关于苏联在华情报网络的一些初步分析，或许对您有些用处。”
川岛接过报告，粗略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份报告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其中的几个推论更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这个年轻人，果然有几分真材实料。
“很好，沈默君，非常有价值。”川岛的态度愈发亲切，“我会把它呈交给武官阁下。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困惑。”顾辰扶了扶眼镜，像个遇到了学术难题的学生，“我在档案中，数次看到‘朝香宫鸠彦亲王殿下’的名字。我知道殿下是帝国贵胄，但似乎他在军中的影响力，远超一般的皇族。我对此非常好奇，但又找不到相关的资料。”
他问得极为巧妙，既满足了一个情报人员的“求知欲”，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帝国高层的“崇敬”。
川岛果然没有起疑，反而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炫耀的口吻：“沈默君，这你就不懂了。亲王殿下可不是那些只会在宫里喝茶赏花的贵族。他是真正的军人，陆军大将！而且，深受天皇陛下信赖。我听说，等上海战事结束，攻克南京的荣誉，很可能就会由殿下亲自来完成。”
顾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但脸上依旧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难怪连一份小小的后勤草案，都需要殿下亲自批阅。是我浅薄了。”
他状似无意地提到了“后勤草案”，眼睛却在观察川岛的反应。
川岛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连那个都看到了？那只是一个指导性文件，谈不上什么机密。殿下治军严谨，事必躬亲，是帝国的福气啊。”
顾辰微笑着点头，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他得到了两个关键信息：第一，朝香宫鸠彦很可能会亲临南京指挥。第二，那份草案，在大使馆的中下层看来，无足轻重。
这恰恰是最危险的。当屠杀被当成“严谨治军”的一部分，当罪恶被日常化，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他需要一份更有分量的证据。一份足以让全世界都为之震动的，铁证。
……
鬼山基地。
夜袭成功的欢庆气氛，在秦烈回到工坊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气。那不是战前的兴奋，也不是战后的疲惫，而是一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冻结的、沉寂的愤怒。
飞行员李响的笑声还挂在嘴角，就被这股气压给憋了回去。猴子刚要递上酒杯的手，也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队长？”猴子试探着问。
秦烈没有回答。他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支断掉的铅笔，丢进火盆。火苗舔舐着木杆，发出“噼啪”的轻响。
“政委，猴子，你们过来。”
三人走到工坊的角落。
“从现在起，基地进入一级战备。”秦烈的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所有训练加倍，所有飞机保持最佳状态。另外，从‘夜枭’小队和地面突击队里，给我挑二十个最精锐的，单独编队。我要……绝对的精英。”
政委皱起了眉：“出什么事了？是上海那边有变故？”
“不是上海。”秦烈看着地图上“南京”那个名字，目光深沉如海，“我们要准备出趟远门，去干一票大的。”
“多大？”猴子来了精神，“比抄鬼子老窝还大？”
秦烈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比那大得多。大到……可能会让我们所有人都回不来。”
猴子缩了缩脖子。他第一次在秦烈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那是一种决定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决绝。
“我只问一句，”秦烈扫过两人，“信不信我？”
“干！”猴子一拍大腿，“队长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就算前面是阎王殿，我也给你踹开门！”
政委凝视着秦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跟你去。”
“好。”秦烈不再多言，“猴子，你去挑人。政委，安抚好基地的情绪。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工坊最深处的那个独立隔间。那是“天工神炉”的所在地。
他关上厚重的铁门，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神炉’，启动。”
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在他面前展开，AI助手的合成音响起，依旧是他牺牲的导师那温和而沉稳的声线。
“秦烈上校，‘天工神炉’己激活。需要进行武器系统升级，还是新材料配方解析？”
“都不是。”秦烈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我需要城市渗透与特种作战装备。要求：极致的便携、静音和高效。”
“正在进行任务建模……目标环境：三十年代城市。任务类型：高风险潜入、定点清除、情报窃取、人员营救……模型建立完毕，正在生成装备列表。”
光幕上，一排排三维设计图飞速闪过。
“‘壁虎’战术手套：基于记忆凝胶与微型吸盘阵列，可提供在砖石与混凝土表面的强力附着。”
“‘幽灵’切割器：高频振动合金刀头，可无声切割三十年代大部分金属门锁与铁窗。”
“‘蜂鸟’微型侦察器：简易版，利用现有零件组装，飞行时间三分钟，可传输实时黑白影像。”
“‘深眠’麻醉吹针：萃取特定植物毒素，三秒见效，药效持续两小时，无副作用。”
“还有这个。”秦烈指向一个看起来像是单筒望远镜的图纸，“‘鹰眼’微光增强瞄准镜。我需要它。马上。”
“计算中……所需材料：现有缴获的德国蔡司相机镜头组、真空管、少量稀有金属粉末……材料充足，预计制造时间：西小时。”
“开始制造。”
秦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脑海里，不再是空战的轨迹，而是一条条通往南京的路线，一座座建筑的结构图，一个个哨兵的巡逻时间。
沈默，等我。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西小时后，猴子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缝，探进一个脑袋。
“队长，人……我靠！”
他看到了秦烈脚边那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一对看起来黏糊糊的手套，一把像是手术刀的工具，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小蜻蜓。
“队长，你这是……改行当摸金校尉了？”猴子拿起那个瞄准镜，对着自己眼睛比划了一下，“这又是啥？给猫看病的听诊器？”
秦烈从他手里拿过“鹰眼”瞄准镜，熟练地卡在自己的毛瑟C96手枪上。
他举起枪，透过镜片，望向工坊外漆黑的山林。
整个世界，瞬间被一层诡异的、颗粒感十足的绿色所覆盖。黑暗被驱散，树木的轮廓，岩石的纹理，甚至远处树梢上的一只夜鸟，都清晰可见。
猴子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秦烈放下枪，镜片后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冰原。他走到地图前，手指从上海的位置，一路划过，最终，重重地按在了南京城中心，那个被他用红圈标注出来的，日本大使馆的位置上。
“猴子。”
“啊？在！”猴子一个激灵。
“告诉弟兄们，准备出发。”
“目标？”
“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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