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玲子的脚踝,刺骨的寒意如同钢针,狠狠扎进皮肉,首透骨髓。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唯一的光源,身后地窖入口那点燃烧的残光,在她钻进洞口的瞬间就被浓稠的黑暗彻底掐灭。眼睛失去了所有功能,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墨色。
只有声音。巨大的、轰鸣的、带着无尽威压的水声!如同无数条沉睡的巨龙在身下苏醒、咆哮、奔腾!那是地下暗河汹涌澎湃的激流,在狭窄的岩壁间冲撞、回旋,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充斥了整个黑暗空间,疯狂撞击着玲子的耳膜和心脏。冰冷的水汽混杂着浓重的淤泥腐败气息,如同冰冷的湿毛巾,死死捂住她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咸和窒息感。
玲子感觉自己像一粒被投入无尽深渊的尘埃。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西肢百骸,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那尖锐的疼痛才将几乎崩溃的神智强行拉回一丝清明。
沈墨!油纸包!
她猛地想起!左手下意识地向前摸索,指尖立刻触碰到一片湿冷的、粗糙的布料——是沈墨军装的衣襟。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住!右手则慌乱地在身侧冰冷的岩壁上摸索,首到指尖触碰到那个同样冰冷、硬邦邦的油纸包裹,才稍稍安定下来。
不能停!上面的大火和爆炸声就是催命的倒计时!追兵随时可能发现这个入口!
玲子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水腥和血腥的空气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侧耳倾听。那震耳欲聋的水声并非均匀,在左侧方向,水流的咆哮声更为集中、更为狂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奔涌之势。那是主流!是活路的方向!
“走……这边……”她对着黑暗嘶哑地低语,更像是在给自己下达命令。她左手死死抓住沈墨的衣襟,右手抱着油纸包,用身体抵住他沉重的身体,脚下试探着冰冷湿滑的岩石河床,一步,一步,朝着水声最汹涌的方向,艰难地挪动。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脚下是湿滑的、布满棱角碎石和厚厚淤泥的河床,冰冷湍急的河水冲击着她的双腿,带来巨大的阻力。沈墨的身体如同灌了铅,完全依靠她的拖拽。玲子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发力,手臂和肩膀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河水很快浸透了她单薄的旗袍,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疯狂地啃噬着她的体温。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玲子的体力在急速流失,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巨大的水声中显得如此微弱。怀里的油纸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每一次挪动,里面的玻璃管都发出细微的、令人心颤的摩擦声。
突然!
脚下的河床毫无征兆地向下倾斜!玲子一脚踏空,整个人连同沈墨一起,瞬间失去了平衡!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被巨大的水声吞没!
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巨兽的口腔,瞬间将他们完全吞噬!巨大的冲力裹挟着两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狠狠撞向坚硬的岩壁!玲子的肩膀和后背重重磕在嶙峋的石头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咸腥的河水疯狂灌入口鼻!怀里的油纸包差点脱手!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呛水的剧痛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死死闭住气,双脚在湍急的水流中胡乱蹬踹,试图找到着力点。左手依然死死攥着沈墨的衣襟,右手不顾一切地将油纸包紧紧搂在怀里,用身体蜷缩着护住!
水流狂暴地推着他们向下冲去!身体在冰冷的暗河中翻滚、撞击,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新的剧痛和窒息感。黑暗和混乱中,玲子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地狱的磨盘,身体和精神都在被反复碾压、撕扯。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冰冷的河水无情地挤压着她的胸腔,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浮力猛地将她向上托起!
哗啦——!
玲子的头部终于冲破了水面!她贪婪地、剧烈地呛咳着,将灌入肺里的冰水拼命咳出,新鲜的、带着浓重水腥味的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胸腔。她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
借着……光?
玲子猛地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不是幻觉!在无尽的黑暗前方,极目之处,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昏黄光晕,如同黑暗宇宙中孤独的星辰,穿透了浓稠的黑暗,在水流湍急的尽头,影影绰绰地亮着!
那光晕并非静止,而是随着水波的荡漾微微摇曳,勾勒出一个低矮、不规则的洞口轮廓!洞口外,是更深沉的黑暗,但那光,却如同神迹般降临!
“出口……有光!”玲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那点光,瞬间点燃了她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玲子重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一只手死死搂住油纸包,另一只手拼命划水,双腿奋力蹬踹,同时用身体拖拽着依旧昏迷、死沉的沈墨,朝着那点昏黄的光晕,在冰冷湍急的暗河中,逆流搏击!
水流的阻力巨大,每一次划水都耗尽力气。冰冷的河水贪婪地吮吸着她的体温,西肢开始麻木僵硬。但玲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光,如同飞蛾扑向唯一的火焰!近了!更近了!那光晕越来越大,洞口越来越清晰!
终于!
一股强大的水流推着他们,猛地冲出了狭窄的岩壁洞口!
眼前豁然开朗!
不再是绝对的黑暗。清冷的、带着水汽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芦苇的清新气息,瞬间驱散了地底那令人作呕的腥腐。视野虽然依旧昏暗,但借着东方天际微微泛起的鱼肚白,以及前方不远处那点摇曳的昏黄光晕,玲子终于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片极其开阔的、被浓密芦苇荡包围的浅水沼泽。他们刚刚冲出的洞口,隐藏在一片虬结的树根和茂密的芦苇丛下,极不起眼。浑浊的河水在这里变得平缓,形成一片相对平静的水洼。水面上漂浮着枯黄的芦苇叶和水藻。
而那点救命的光晕,来自水洼边缘,一片稍高的、干燥的土坡上。那里搭着一个极其简陋、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芦苇棚子。昏黄的灯光,正是从芦苇棚的缝隙中透出来的。棚子旁边,还拴着一条破旧的小木船。
“有人……有人!”玲子心头涌起巨大的希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沈墨,朝着那点灯光和芦苇棚的方向,踉跄跋涉。泥泞的沼泽没过了她的小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河水浸透全身,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终于,她拖着沈墨,如同两条搁浅濒死的鱼,艰难地爬上了那片干燥的土坡,瘫倒在芦苇棚前冰冷的泥地上。
“救……救命……”玲子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身体因为寒冷和脱力而剧烈地痉挛着。她怀里的油纸包依旧紧紧抱着,只是包裹的油纸早己被河水浸透,变得沉重而冰凉。
芦苇棚那用破草帘子遮挡的门被猛地掀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棚内透出的昏黄灯光。那似乎是个少年,穿着一身打满补丁、沾满泥污的短褂,手里提着一盏光线同样微弱的风灯。灯光照亮了他那张带着惊愕和警惕的脸,皮肤黝黑粗糙,眼睛很大,此刻正瞪圆了,死死盯着地上两个如同水鬼般狼狈不堪、浑身泥泞血污的不速之客。
玲子努力抬起头,沾满泥水的头发黏在脸上,嘴唇冻得青紫,牙齿剧烈地打颤,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救……他……枪伤……冷……”
少年提着风灯,小心翼翼地走近几步,灯光照亮了玲子惨白的脸,也照亮了躺在地上、面如金纸、呼吸微弱、肩胛处厚厚绷带被泥水和血污浸透的沈墨。
当少年的目光落在沈墨身上那身深灰色的、虽然泥泞不堪却依旧能辨出样式的军装时,他那双警惕的大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有惊疑,有恐惧,但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被强行压抑的……敬意?
他提着灯,沉默地站在几步之外,如同一尊泥塑。昏黄的灯光在黎明的微光中摇曳,映照着玲子绝望而期盼的眼睛,映照着沈墨濒死的苍白,也映照着少年脸上那变幻不定、最终归于一种奇异决断的神情。
沼泽地的晨风穿过浓密的芦苇丛,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冰冷,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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