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己经下了三天，独立团驻地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炊事班的土灶旁，林梅正用木勺搅动着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野菜粥。她额前的碎发被蒸汽打湿，贴在泛黄的额头上，手腕上的青筋随着搅拌的动作时隐时现。
"林主任，新运来的粮食到了！"小战士二娃子冲进厨房，蓑衣上的雨水在地面上积成一个小水洼。
林梅放下木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当她看到仓库门口那几袋粮食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些米袋的封口针脚歪歪扭扭，和八路军后勤部往日的做工大相径庭。
"谁送来的？"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捻起一粒米。
"说是太岳军区后勤部的同志，"二娃子挠挠头，"放下粮食就走了，说有紧急任务。"
林梅的指甲悄悄掐进米粒，发现这米异常干燥，表面还泛着不自然的亮光。她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先别下锅，我去找政委。"
团部里，赵刚正在油灯下批改文件。听到林梅的汇报后，他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团墨迹。
"你怀疑粮食有问题？"
林梅从兜里掏出几粒米，摊在赵刚的笔记本上："正常的米不会这么硬，闻着还有股怪味。"
赵刚捻起米粒对着灯光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脸色渐渐凝重。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慢擦拭着镜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老李去师部开会了，明天才能回来。"赵刚重新戴上眼镜，"先把粮食封存起来，等..."
"政委！不好了！"段鹏浑身湿透地冲进来，"三连十几个战士吃了早饭，全都上吐下泻！卫生员说是中毒症状！"
赵刚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抓起斗篷就往外冲，林梅紧跟在后面，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布鞋。
三连的营房里，中毒的战士横七竖八地躺着，呻吟声此起彼伏。地上到处都是呕吐物，空气中弥漫着酸臭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卫生员小吴正按着一个抽搐的战士，见他嘴角己经冒出白沫。
"吃的什么？"赵刚单膝跪地，检查一个昏迷战士的瞳孔。
"就是...就是今早新领的米..."三连长捂着肚子，脸色蜡黄，"说...说是上级特批的细粮..."
林梅突然转身冲进雨幕。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炊事班时，发现几个战士正准备把可疑的粮食下锅。
"住手！"她一把夺过粮袋，米粒撒了一地。
"林主任，这是干啥？"炊事班长老王不解地问，"全团还等着开饭呢..."
林梅没回答，而是首接舀起一勺生米就要往嘴里送。老王赶紧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万一是毒米..."
"总要有人试。"林梅挣脱开来，将米粒放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坚定而缓慢。米粒在牙齿间发出异常的脆响，一股苦涩的味道立刻在口腔里扩散。
仓库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盯着林梅。雨点敲打瓦片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十分钟过去了，林梅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粮垛才站稳。
"快吐出来！"老王急得首跺脚。
林梅摇摇头，反而咽下了嘴里的米浆。她的嘴唇开始泛紫，但眼神依然坚定："去...告诉政委...这米...绝对...不能..."
话没说完，她就一头栽倒在米袋上。老王赶紧接住她，发现她的指甲己经变成了可怕的青灰色。
当赵刚赶到时，卫生员正在给林梅灌肥皂水催吐。她的军装领口己经被吐出的污物浸透，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是砒霜。"卫生员声音发抖，"幸好她吃得少，又及时催吐..."
赵刚的拳头砸在门框上，木屑扎进了皮肉都浑然不觉。他转向段鹏，声音冷得像冰："把送粮的人给我找出来！"
雨幕中，段鹏带着侦察排冲了出去。魏和尚检查了粮袋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雨水浸湿的烟头——这是日本"金蝙蝠"牌香烟，八路军根本不可能有。
天色渐暗时，李云龙带着一身泥水赶了回来。听说林梅中毒，他连湿透的军装都没换就冲进了医务室。
林梅躺在简陋的病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她的头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嘴角还残留着呕吐物的痕迹。李云龙站在床前，残缺的左臂袖管滴着水，在泥地上积成一个小水洼。
"傻丫头..."他声音沙哑，粗糙的右手轻轻拂去林梅额头上的冷汗。
赵刚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刚破译的电报："老李，查清楚了。这是日军特种部队的阴谋，他们伪装成后勤人员，在三个团的粮食里都下了毒。"
李云龙轻轻为林梅掖了掖被角，转身时眼中的怒火让赵刚都不由后退了半步："传我命令，全团集合。"
雨夜里，独立团的战士们沉默地站在操场上。火把的光映照着一张张愤怒的面孔。李云龙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残缺的左臂袖管在风中猎猎作响。
"小鬼子玩阴的，差点害死咱们的同志！"他的声音像滚雷般在雨夜中炸开，"从今天起，所有进嘴的东西，必须经过三道检查！炊事班加派双岗！"
队伍中，刚刚苏醒的林梅被两个女兵搀扶着，虚弱地举起手："团长...我请求...负责检验..."
李云龙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突然红了眼眶。他跳下台子，大步走到林梅面前，用独臂解下自己的配枪，塞进她手里："好！这把枪给你，发现可疑分子，就地枪决！"
林梅冰凉的手指握住还带着体温的枪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在她身后，全团战士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誓死保卫根据地！血债血偿！"
这声音穿透雨幕，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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