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3月7日深夜，太原城西野战医院。
李云龙的枪管抵在军医陈长安的太阳穴上，勃朗宁手枪的击锤己经扳到待发位置。手术室门缝里渗出的血水在地面汇成细流，浸透了他开了线的千层底布鞋。
"再给老子说一遍？"李云龙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铁锈，"什么叫'准备后事'？"
陈长安的白大褂领口被揪得变了形，眼镜歪在一边。他喉结滚动着，能清晰感觉到枪管的温度——这把枪刚刚打完一场阻击战，散热槽还散发着硝烟味。"李、李团长...赵政委的肺部贯穿伤引发了气胸...现在又出现败血症症状...我们只剩最后一支盘尼西林..."
"用！"李云龙的手指在扳机上收紧，"立刻！马上！"
"可是师部命令..."
枪声震碎了走廊的玻璃窗。子弹擦着陈长安的耳廓钉进墙里，在"救死扶伤"的标语牌上留下个冒烟的弹孔。几个护士尖叫着蹲下，药盘里的器械叮叮当当洒了一地。
"听着。"李云龙把枪口移到军医眉心，"老赵要是死了，老子先毙了你，再毙了那个下命令的混蛋，最后毙了自己！"他的眼眶通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现在，给老子救人！"
——
手术室内，无影灯的光晕里漂浮着血腥和酒精的混合气味。
赵刚躺在临时搭建的手术台上，脸色比纱布还白。他的军装早被剪开，右肋的伤口狰狞地张着口子，随着微弱的呼吸不时渗出粉红色的血沫。角落里，被李云龙吓坏的护士正哆嗦着准备麻醉剂。
"首接开胸。"陈长安突然摘下眼镜擦了擦，"先处理肺叶贯穿伤。"
"陈医生！没有X光机，我们..."
"我在德国留学时，在啤酒馆里做过比这更难的手术。"陈长安拿起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李团长说得对，有些命令值得违抗。"
当手术刀划开胸腔时，昏迷中的赵刚突然剧烈抽搐。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他的勃朗宁手枪，此刻却只碰到消毒巾。监护仪上的心电图疯狂跳动，像匹即将脱缰的野马。
"血压骤降！"麻醉师的声音变了调。
陈长安的镊子从胸腔夹出块锯齿状的弹片，上面还沾着蓝色的布丝——是赵刚那件呢子军装的残屑。更棘手的是，一块碎骨刺穿了右下肺叶，随着呼吸不断制造着新的出血点。
"准备胸膜缝合。"陈长安的额头沁出冷汗，"把最后一支盘尼西林拿来。"
——
手术室外，李云龙像头困兽般来回踱步。
他的皮靴踩过满地烟头——都是抽了两口就掐灭的。墙上挂着的手术须知被他用刺刀划得稀烂，特别是"保持安静"那西个字。段鹏蹲在墙角，正用缴获的日军钢盔煮粥，米粒是从警卫连牙缝里省出来的小米。
"团长...喝口热的..."
李云龙挥手打翻了钢盔。滚烫的粥泼在墙上，顺着"革命军人守则"的标语往下流。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贴身挂着的小布袋——里面装着秀芹的银簪和赵刚送他的《论持久战》笔记。
"报告！"通讯兵气喘吁吁跑来，"丁司令员急电！日军第22师团正从阳泉方向..."
"滚！"李云龙一脚踹翻长椅。椅子砸在药柜上，几瓶酒精滚落在地，浓烈的气味顿时充满走廊。
远处突然传来引擎声。一辆蒙着帆布的卡车碾过废墟停在院里，跳下个穿国军制服的中年人——竟是楚云飞的军医官林志远！
"云龙兄。"林志远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身后士兵抬下三个印着USA的医疗箱，"楚团长让我送点小礼物。"
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支盘尼西林，生产日期还是1943年1月的。李云龙的手指抚过药瓶上的英文标签，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他认出这是美援物资，本该属于楚云飞的358团。
"林军医..."李云龙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老赵他..."
"交给我。"林志远己经戴上橡胶手套，"我在哈佛医学院跟白求恩是同学。"
——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李云龙像弹簧般跳起来，却不敢上前。他看见林志远的白大褂全被汗浸透，陈长安的口罩上沾着喷射状血迹。
"弹片取出来了。"林志远疲惫地摘下眼镜，"但肺部感染严重，接下来48小时是危险期。"
李云龙踉跄着冲进手术室。赵刚躺在病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插着三根引流管。他的呼吸微弱但平稳，床头挂着两瓶药水——一瓶是盘尼西林，另一瓶是葡萄糖。
"老赵..."李云龙想碰碰战友的手，又怕惊扰了那脆弱的生命迹象。他注意到赵刚的左手腕上系着条染血的绷带——那是包扎时发现的，上面用钢笔写着"太原地下党名单：藏于《红楼梦》第三十二回夹页"。
林志远轻轻带上门："让他睡吧。你们政委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告诉老李，火车站钟楼有鬼子的观察哨'。"
李云龙轻轻放下赵刚的笔记本，转身时眼中凶光毕露。他掏出枪拍在陈长安手里："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守着他。少一根汗毛，老子毙了全院！"
晨光透过弹孔累累的窗户照进来，在赵刚的病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云龙站在光影交界处，最后看了眼生死与共的战友，大步走向硝烟弥漫的火车站方向。他的皮靴踏过满地的药品包装，其中一个印着"Made in USA"的纸盒被踩进血泊里，渐渐软化成模糊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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