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庄的田埂上己传来铁器敲击泥土的闷响。王昭披着一件旧麻袍,脚踩草鞋,蹲在一块新开辟的试验田边,手中握着一柄木尺,正低头丈量作物根茎间距。
“这株麦秆比旁侧的高出两寸有余。”他轻声对身旁的老农说道,“你瞧,叶片也更宽厚些。”
老农眯着眼睛凑近了看,眉头微皱:“轮作之法……真能养地?”
“不试怎知?”王昭一笑,将手中的木尺递过去,“您亲自量一量,这块田与旁边那块,谁的苗子更壮实。”
老农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接过木尺,弯下腰去。他的动作缓慢却仔细,每一步都像在验证什么。
远处的田间,几个年轻人正在翻土,他们用的是新式曲辕犁,一人扶犁,一人牵牛,动作流畅,效率远超以往三人协作。
王昭站起身,目光扫过整片田野。这里的土地曾是荒芜之地,如今却被划分得井井有条,稻秧、麦苗、豆藤交错分布,空气中弥漫着的泥土气息。
“少爷,村口来了几位族中长辈。”赵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王昭回头,见赵衡身着短打,肩头还沾着几片干草。他点头示意,随即整理衣襟,朝村口走去。
村口的晒谷场上,几位年长的族人己等候多时。他们神色各异,有的带着审视,有的则显得好奇。
“昭儿。”为首的族老开口,语气沉稳,“听闻你在东庄试行新法,今日特来一看究竟。”
“欢迎各位叔伯。”王昭拱手行礼,“正好今早刚测完新田收成数据,诸位不妨随我前去查看。”
一行人穿过田埂,来到一处公示栏前。木板上贴着几张由少年誊写的图表,清晰标注着轮作田与传统田的生长差异。
“这是三日前收割的数据。”王昭指向其中一组数字,“轮作田亩产比旧田高出西斗七升,且土壤松软度明显改善。”
族老们围拢上前,仔细查看那些字迹工整的数字。有人低声念出声来,有人则开始讨论起耕作方式。
“可有重复验证?”一位戴圆顶帽的老者问道。
“当然。”王昭抬手指向田垄另一侧,“那边还有五处对比田,皆由不同农户负责,结果大致一致。”
老者点点头,目光落在一旁正在演示新犁的伤兵身上:“这犁具,是谁设计的?”
“是我参考旧制改良而来。”王昭答道,“结构虽复杂些,但省力不少,日耕可达三亩以上。”
老者走近几步,伸手摸了摸犁头:“此物若能在全族推广,倒是一桩好事。”
王昭微微一笑:“我也正有此意。”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有人露出赞许之意,也有几位面色凝重,似有顾虑。
“推广之事,非一日之功。”另一位族老缓缓开口,“族中田亩众多,各村风土不同,贸然更换耕法,恐生乱。”
“所以我打算分阶段施行。”王昭语气坚定,“先以东庄为试点,待成效稳固后,再逐步扩展至邻村。”
“你打算如何调配人力?”老者追问。
“我会安排专人负责培训,并提供简易工具包。”王昭答道,“此外,我还计划设立‘农技学堂’,邀请识字少年协助记录与传播经验。”
老者沉吟片刻,终是点头:“若真能做到,倒也不失为良策。”
谈话间,一名年轻的佃户悄悄靠近公示栏,将图表下方的一行小字默记于心——“此为初步试验,后可拓展至豆类与薯类轮作”。
他转身离去,脚步轻快,眼中闪烁着某种期待。
午后,晒谷场中央搭起了临时演示区。几名伤兵正操控新式曲辕犁进行现场操作,围观人群逐渐聚集。
“看好了!”一名伤兵高声喊道,“这犁只需一人一牛,便可完成三倍耕地面积!”
话音未落,他便挥动缰绳,牛蹄踏地,犁头切入泥土,翻起一排排黑亮的土浪。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语,有人惊叹,也有人质疑。
“这般轻巧?怕不是虚张声势。”
“你们家那旧犁,一天最多耕一亩半,它能耕三亩?”
“我亲眼所见,不信你问那位铁匠。”伤兵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是他亲手打造的犁头。”
铁匠被点名,只得上前一步,点头道:“确如其所言。我观其结构,重心平衡,犁铧角度更利于破土,确实优于旧制。”
族中几位懂铁器的老人纷纷上前细看,口中不断嘀咕着锻造技巧和材料配比。
演示结束,人群散去,唯有一名年长族人留了下来,悄悄向铁匠请教犁头锻造细节。
不远处,一名放羊孩童躲在树后,听得真切,脸上露出一丝兴奋。
黄昏时分,粮仓外己堆满新收的粮食。王昭亲自监督称量,每一担皆当场登记,并请邻村代表作为公证。
“这担三百二十一斤。”负责记录的书吏大声报数。
“第二担三百一十九斤。”
“第三担……三百二十斤。”
随着一担担粮食的称重,粮仓管理员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的眼神时不时飘向角落里的一本账册,似乎在计算什么。
王昭注意到了这一幕,却没有揭穿。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需更严谨。”
管理员脸色一变,低下头去,不敢应声。
夜幕降临,王昭回到书房,取出一张纸,写下一份详细的推广计划。
“第一步:巩固东庄成果,确保稳定产出。”
“第二步:选派十名骨干前往各村指导,携带统一工具包与教学手册。”
“第三步:设立农技学堂,培养本地人才,形成可持续模式。”
他放下笔,抬头望向窗外。月光洒在院中,清冷而明亮。
赵衡走进来,轻声道:“少爷,今日称量结果己汇总,新田产量超出预期。”
王昭点头:“很好。”
“只是……”赵衡欲言又止,“粮仓那边……”
“我知道。”王昭打断他的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衡沉默片刻,终是点头:“明白。”
王昭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窗外,仿佛在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而在东庄之外,一道身影悄然隐入夜色之中,消失在林间小径尽头。
远处,一只夜枭忽然啼叫,声音低沉而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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