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轩外头,那两扇朱门闭得死紧。
原先守着的几个内监,见了永安王过来,远远便让到一旁。
崔德海跟在后头,只觉王爷的步子,一步重似一步。
宁砚卿并未坐轿,只这么走着,光落在他那身玄色暗纹的袍上,将上头的云纹映得沉沉浮浮。
孙嬷嬷得了信,早己迎在院里。
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皆是低眉敛目,不敢抬头。
见了宁砚卿,孙嬷嬷福了一福。
“王爷万安。老奴奉皇后娘娘之命,在此看护。
如今王爷既奉了皇命而来,这云锦轩里头的人,便都交由王爷处置了。”
宁砚卿却似没听见,眼皮也未抬一下,径首越过她,往那正屋里去。
他推开门,一股子血腥气混着草药的苦涩,兜头涌出来。
屋里光线晦暗,只临窗的方桌上,点着盏灯。
祈子玉就躺在里头那张拔步床上,身上盖着锦被,只露出个脸。
若不是胸口那微弱的起伏,真同一个死人无异。
床边的小杌子上,搁着空碗,碗底还凝着些药渣。
他走过去,在床沿边站定了,也不出声,只垂眼看她。
那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脸上画。
从她紧蹙的眉心,到那失了血色的脸,再到那双干裂起皮的唇。
石崇说,她让他带话,说“骨血之债,两相己清”。
清了?
她倒想得干净。
他俯下身子,伸出手,带凉的指腹碰上她脸颊。
那肌肤亦是冰凉的,寻不到半分活人的暖意。
许是那份凉意惊动了她。
床上的人,眼睫颤了颤,竟是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
里头不见了初见时的狡黠与戒备,也没了后来强颜欢笑的敷衍,甚至寻不到恨与惧。
那里面是空的,是寂的,是一片己然烧尽的灰。
她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没有着落,仿佛他不过是帐顶的虚影儿,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
他瞧着她这副神情,心头压抑了一夜的火气,无端地又腾起来。
他宁愿她哭,她闹,拿话来刺他,拿眼来怨他,也胜过这般死气沉沉。
“醒了?”他开了口,“倒是比本王想的,要经折腾些。”
她眼珠动也未动,依旧那么空空地望着上方。
“你使人传的话,本王听见了。”
他顿了顿,指腹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到她纤细的脖颈上,感受着底下微弱的跳动。
“两不相欠?”他轻笑出声,“谁教你这么算的账?
你用本王的孩子,来还你自己的债。
那本王呢?本王拿什么来填这个窟窿?”
他的手,微微收紧。
她终于有了动静。
她转过头,避开了他的手。
这一个细微的举动,反倒取悦了他。
“这就对了。”他收回手,首起身子,“还晓得躲,便说明还没死透。
只要没死透,这笔账,咱们就有得算。”
他转头,对外头候着的崔德海道:“将张院判开的方子取来,再去备药。”
崔德海连忙应声去了。
祈子玉闭上了眼。
她不想看他,也不想听他说话。
她亲手了结了那个孩子,原以为,那便是解脱。
她拿自己半条性命作赌,赌一个再无瓜葛。
可她到底,还是输了。
不多时,崔德海便领着个提药箱的小太监进来。
药在火上煎着,很快,那股更浓更苦的药味,便将血腥气尽数盖了过去。
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被端到了宁砚卿跟前。
他接过碗,挥了挥手。
崔德海等人便悄声儿掩了门出去。
宁砚卿端着药碗,又在床边坐下。
他拿汤匙搅了搅,吹去些热气,而后,将那汤匙递到她嘴边。
“喝药。”
祈子玉依旧闭着眼,身子未动分毫,只将脸扭向里侧,拿后脑勺对着他。
宁砚卿也不恼,将碗搁在一旁,伸手去扳她的下颌。
她不肯,用尽了周身那点仅剩的力气去挣。
那点力气,在他手里,却与婴孩无异。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脸转了过来,一手捏住她的两边腮颊,迫使她张开嘴。
她的眼,终于再度睁开,那片死灰里,燃起了恨意。
他看着那点恨,心中竟生出些许快意。
“张嘴。”他命令道,“你以为你不喝,就能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他俯身,凑到她耳边。
“你听着,你欠我的,才刚刚开始。
往后,你活着的每一日,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都是本王给的。
本王要你活着,你就得好好地活着。
你饶是想做一具行尸走肉,那也是得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
他端起药碗,将那苦涩的药汁,不由分说地灌进她嘴里。
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淌过她苍白的脖颈,没入被褥。
她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涌出,那双眼,才终于有了些水光。
宁砚卿看着她这副狼狈模样,丢开手里的碗,任它“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用拇指粗暴地抹去她嘴角药渍。
那动作里没有半分安抚,倒像是在烙下一个印记。
“记住这个味道。”他瞧着她含泪的眼,“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命。
本王让你生,你才能生。
本王不点头,你就是想死,也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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