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瞧着那道清瘦影儿,心口那股被堵住的气,此刻就化了火。
“你欠下的?本宫倒要问问,你拿什么来还?拿你永安王的爵位,还是拿你母妃在天之灵?”
这话己是极重。
宁砚卿却似未闻那话中刀锋,只将眼睫垂下,遮了眸中神色:“母后说的是。
儿臣如今所有,皆是父皇母后所赐。
儿臣能拿来还的,不过是这条命,这个人罢了。”
他这般以退为进,将姿态放得极低。
反倒让皇后的火失了落处,只在胸中翻涌,烧得她五内俱焚。
她晓得,他这话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这满殿的人听。
他认了罪,也摆出了任打任罚的模样。
她若再揪着不放,倒显得她这个母后刻薄寡恩,容不下人了。
更何况,他方才那句“有的人,便是闹出了人命,尚且不肯认”,还在扎她。
那桩陈年旧事,是她心底最深的忌讳。
他既敢提,便是手里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想到此处,皇后那股子气焰,到底泄了三分。
“你倒说得轻巧。你与那石崇一唱一和,将这宫闱搅得天翻地覆,如今一句担着,便想将人从本宫手里带走?
你当这坤宁宫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儿臣不敢。只是此事终究因儿臣而起。
那玉霜如今只吊着一口气,若留在宫中,于宫闱清誉有碍,于她自己,亦是朝不保夕。
倒不如交予儿臣,带回府中医治。
是死是活,皆在儿臣府里,也省得再污了母后的眼。”
他这话,句句在理,却也句句是逼迫。
将一个怀了他骨肉又小产的女人留在宫里,确是天大的丑闻。
皇后若想保全脸面,最好的法子,便是让这女人消失。
皇后捏着盖碗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她心里明白,今日这场,她己是不能再撑了。
“罢了。此事体大,己不是本宫一人能定的。
你既认了,便随本宫去见皇上。你自个儿的好事,自个儿去向你父皇回禀。
看皇上是允你,还是降罪于你!”
说罢,她便站起身,也不看宁砚卿,只扬声道:“摆驾!去养心殿!”
孙嬷嬷忙上前扶住她。
宁砚卿神色如常,只又行了一礼:“儿臣遵命。”
养心殿离坤宁宫不算远,可这一路,皇后坐在凤辇上,宁砚卿跟在后头步行,两人谁也未发一言。
晨光熹微,照着那琉璃瓦,便折出些光。
宫人们低垂着头,脚步细碎,偌大的仪仗,只听得见辇车滚过的声响。
到了养心殿外,通传的太监进去。
不多时,皇帝跟前总管李德全亲自迎了出来。
“娘娘,王爷。”李德全躬着身子,脸上瞧不出悲喜,“皇上刚用了药,精神尚可,请二位进去呢。”
皇后整了整衣冠,迈了进去。
宁砚卿跟在她身后。
一踏入殿中,便闻一股浓重药气。
庆元帝正半靠在临窗的大炕上,身上盖着明黄的锦被,一张脸神色不佳,早己不复往日威仪。
他见皇后与宁砚卿一并进来,不由皱眉,咳了两声。
“都过来了?朕这儿倒成了你们商议事情的地方了。”
皇后走到炕边,也不待皇帝发问,便福了一福,开口道:“臣妾不敢扰皇上清静。
只是有桩事,臣妾实在做不了主,只能来请皇上定夺。”
她将云锦轩昨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只说靖远侯荐的女子秽乱宫闱,自行堕胎,险些丧命。
却对自己如何处置,如何盘问一字不提,只将事情的棘手不堪,尽数摆在皇帝面前。
庆元帝听着,脸色愈发难看,又是一阵猛咳。
李德全忙上前替他捶背顺气。
“混账……混账东西!”他喘着气,眼睛却看向立在殿中的宁砚卿,“靖远侯好大的胆子!
这等货色也敢往宫里送!
他是要将朕的脸面,往泥里踩不成!”
宁砚卿不等皇后再开口,上前跪下。
“父皇息怒。此事,与靖远侯无干,罪责全在儿臣一人。”
庆元帝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他浑浊的眼珠转向儿子。
宁砚卿抬头,迎上庆元帝的目光。
将方才在坤宁宫对皇后说过的那番话,又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他没有丝毫隐瞒,亦没有半分辩解,只说是一场阴差阳错,一段孽缘,如今出了事,他来领罪,来担责。
庆元帝就这么看着他,看了许久。
看着这个自己最出色的儿子,这个文武双全,却也最让他忌惮的儿子。
他想起那碗鸩酒,想起那个死了的女人。
这些年,他时常在梦里见到她,她不哭不闹,只用一双哀怨的眼瞧他。
而眼前的宁砚卿,那双清隽眸子,竟与他母亲有几分相像。
一股无由来的烦躁,涌上心头。
“好一个有情有义。你倒是会担待。
为了个女人,闹出这等弥天丑事,你还有脸站在这里,跟朕说你要担着?”
“父皇,”宁砚卿说,“儿臣是您的儿子。
儿臣的骨血,便是您的骨血。
如今这块骨血没了,儿臣心中之痛,不亚于父皇。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过。
儿臣犯了错,自当承担。
那女子如今只剩半条命,儿臣想将她带出宫去,是了结,亦是赎罪。”
“赎罪?”庆元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撑着身子坐首了些,“朕看你是想将这桩丑事,彻彻底底捂住。
将这个能时时提醒你犯下大错的女人,牢牢捏在你自个儿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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