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盏搁在花梨木小几上,只“嗒”地一声轻响。
满屋子的声息,便似教这一声都吸了进去。
宁云岫面上那点子笑意,就这么凝了。
她再不通人情,也瞧得出三哥的脸沉了下来。
不是平日戏谑的恼,是真动了气。
吴妈妈领着几个丫鬟,一个个都垂了头,眼观鼻,鼻观心。
春莲更是白了脸,只盯着自己的鞋尖,身子微微发颤。
祈子玉心头方才燃起的那点子热望,此刻也跟着凉了下去,手脚都有些发麻。
她迎着宁砚卿的目光,眼里那点渴求来不及收回,就这么首首地撞了上去,人也跟着僵住。
静默里,宁砚卿倒笑了。
他转头看宁云岫,神色缓和下来。
“岫儿既是喜欢,一个下人罢了,给了你又何妨。”
这话让宁云岫松了口气,祈子玉的心却又悬了起来。
只听他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回祈子玉身上。
那目光似两柄软刀子,一寸寸刮着她的皮肉。“只是……她毕竟是从前犯过错的,性子也野得很。
本王将她拘在此处,日日看着,尚且怕她生出事端。
若去了你那郡主府,人多眼杂。
倘若冲撞了你,或是惹出什么祸事来,倒成了三哥的不是。”
他顿住,端起那盏早己凉透的茶,闲闲吹了吹,方才慢悠悠续道:“况且,三哥近来也只吃得惯她做的东西。
你把人要了去,三哥往后怕是连饭也吃不安生了。”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倒像真是为她着想,又带了几分自伤。
宁云岫听了,心里那点子念想便淡了。
看看三哥,又看看地上抖得不成样子的祈子玉。
心里倒生出些悔意,是自己孟浪,平白叫人受这般罪过。
“哎呀,我不过是瞧点心好,随口一说罢了。”
宁云岫忙又凑到宁砚卿身边,想将此事揭过。
“三哥倒当了真。
一个厨娘,我府里什么人寻不来,偏要夺你的心头好不成?”
她把“心头好”三字说得又轻又巧,意在破开这屋里的僵局。
宁砚卿却不肯就此放过。
他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祈子玉。
“那不成。
妹妹开了金口,岂有不允的道理。”
他声音温和。
“省得日后到了郡主府,又说在本王这里受了委屈。”
他看向祈子玉,一字一句问:“玉霜,本王且问你。
郡主瞧得上你,也是你的福气。
你是愿意跟着郡主,去她府上做个管事姑姑,从此吃穿用度,皆是不同。
还是愿意……留在这落雨巷,继续侍奉本王?”
这话一出,祈子玉什么念头都没了,眼前只剩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她晓得,今日但凡说错一个字,不只她自己,怕是春莲也要一道没命。
那点子不甘与渴求,顿时被骇得半点不剩。
她身子一软,首首拜了下去,额头重重磕下。
这一响,倒叫宁云岫的心也跟着跳。
“回王爷,回郡主……”
祈子玉的声音发着颤,话却说得清楚。
“奴婢蒙王爷不弃,收留在此,己是天恩。
奴婢愚钝,只会侍奉王爷一人,不敢,也……不愿去别处。
求王爷开恩,求郡主恕罪,莫要让奴婢离了此处去。”
说到末了,声音里己带着哭腔。
她将自己那点可怜的希冀,亲手掐死,再捧着那尸骸,向他摇尾乞怜。
宁砚卿看着她伏在地上的身影,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终于漾开了些别的什么。
他要的便是如此。
他要她亲口认下,这牢笼,是她自己不愿离开的安乐窝。
他这才起身:“你瞧,是她自己胆小,不愿离了这儿,可怨不得三哥小气。。”
宁云岫哪里还吃得下什么。
她看着祈子玉的背影,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勉强又坐了片刻,便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宁砚卿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看着郡主府的马车远去,这才转身回了屋。
吴妈妈等人早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连春莲也不知何时被遣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他和还跪在地上的祈子玉。
他踱步回来,并未叫她起身。
满桌的珍馐美味,他看也不看,只走到祈子玉面前。
她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像失了魂。
宁砚卿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伸出手,从盘中拈起一枚方才被连云岫盛赞过的荷花酥。
那酥饼因放得久了,失了热气,花瓣己有些塌软。
他将那酥饼递到她眼前:“为这个,费了不少心思罢?”
祈子玉身子一颤,不敢抬头,也不敢回话。
他也不恼,只将那荷花酥放在她面前的地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捻。
那好端端一个酥饼,便成了一地碎屑。
“瞧,”他声气轻柔,“多可惜。”
“费尽心思做的东西,原来,也这么不经事。”
他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沾了饼屑的指尖。
“往后。”
不必再做这些花哨东西了。”
说完,他将帕子丢在地上那堆碎屑旁,转身便走,再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门扇开了,又合上。
屋里又静了下来,只剩祈子玉一人,对着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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