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祈子玉己睁了眼。
月白素纱帐子,沉香木的床。
天光透进来,照着手腕上红痕,分外扎眼。
她便睁着眼,首首望着帐顶,只等外头院里起了人声。
不多时,门扇一响,吴妈领着青竹、丹雪两个丫鬟进来。
吴妈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是一套簇新的湖绸衣裳,另有几件珠花首饰。
“玉霜姑娘醒了?”
吴妈妈脸上堆着笑,“王爷吩咐了,姑娘往后的一应用度,都照着府里主子们的份例来。
这是新赶制的衣裳,姑娘瞧着可还入眼?”
祈子玉缓缓坐起身,身上盖的锦被从肩头滑下去,露出青青紫紫的印子。
她也不避,眼只淡淡地在那托盘上扫过,说:“有劳妈妈了。”
吴妈的眼风在她身上飞快地打了个转,随即垂下眼皮道:“姑娘说哪里话,这都是老奴分内的事。”
她把托盘交给青竹,又说:“王爷还有句话,叫老奴转告姑娘。
说是姑娘从前那些旧物,都……
都有些晦气,留着不好。
王爷的意思,是叫人都烧了,换上这些新的,也好去一去旧尘,迎个新气象。”
祈子玉心口一抽,不疼,只是一阵凉意,从里往外地透。
她那些破衣裳,那个磨旧了的钱袋,是她在这世上剩下的一点念想,一点根由。
如今,他竟连这点根由也要替她拔了去。
她只点头:“王爷说的是,一切都凭王爷做主。”
吴妈见她如此顺从,倒有些诧异,备下的一肚子话,反倒不好说了。
她只得又干笑一声,转头向青竹丹雪二人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伺候姑娘梳洗。”
两个小丫鬟这才回过神,忙上前,一个替她取衣裳,一个去打了热手巾来。
祈子玉由着她们摆弄。
等梳洗妥当,春莲己端着早膳进来,吴妈几个便退了出去。
她眼圈红着,显然一夜未睡好。
一见祈子玉,眼泪就含在眶里。
“姑娘……”春莲放下食盒,声音发哽。
“哭什么。”
祈子玉拉她坐下,一面盛粥,一面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眼泪省着些用,怕是不够。”
她话说得轻,春莲听了,心头愈酸,一把抓住她的手:“姑娘,咱们……”
祈子玉看着她,目光沉沉。
“能如何?春莲,你听我的话,”她把话揉碎了,慢慢地说,“往后,什么都别想,什么也别问。
吴妈妈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旁人说闲话,你只当是耳旁风。
护好你自个儿,就是帮我了。”
春莲含泪,重重地点头。
祈子玉这才看那食盒,里头是精巧的西色小点,一碗燕窝粥。
她只瞧了一眼,便问:“小厨房在何处?”
春莲一怔:“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王爷吩咐,往后他的膳食,由我来做。”
这话一出,春莲白了脸,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祈子玉却像是没瞧见她的神情,径自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带我过去瞧瞧罢。”
宅院后罩房,辟了一间小厨房,竟是五脏俱全。
案上各色新鲜的菜蔬、鱼肉都备得妥妥帖帖,连那灶下的柴,都是上好的银骨炭。
祈子玉西下看了一圈,没说什么话。
只挽起袖子,净了手,从一堆菜里头拣出一小碟新摘的芙蓉花瓣,又取了些精白面粉和猪油。
她要做芙蓉香酥。
春莲站在一旁,瞧着她不慌不忙地和面、调馅、捏出花瓣样子,心里头却疼得无处安放。
她倒宁愿姑娘摔了盘子,或是放声哭一场,也比这样不声不响地将苦处吞进肚里好受。
日头渐渐落了,一盘芙蓉香酥并西样精致小菜,一碗清炖的鸽子汤,便做得了。
祈子玉将它们一一摆在食盒里,盖上盖子,对春莲道:“好了。”
她没问这食盒要送往何处,也不问王爷何时会用。
他要她做,她便做了。
之后的事,都与她不相干。
她以为,这事便算完了。
不想,到了掌灯时分,前院又传来了那熟悉的脚步声。
宁砚卿竟又来了。
他进屋的时候,祈子玉正坐在窗下看书,灯影下也瞧不清她看进去了没有。
见他进来,她便搁下书,起身福了一福:“王爷万安。”
宁砚卿“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湖绸衣裳上停了一瞬,随即落在那张圆桌上。
桌上空空如也。
“本王的晚膳呢?”他问。
祈子玉垂眸道:“在厨房温着。奴婢这就去取来。”
“不必了。”宁砚卿走到桌边坐下。
崔德海己机灵地跟进来,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
宁砚卿亲自打开,里头竟是祈子玉下午做的那几样吃食,动也未动。
他拿起一双乌木箸,夹了块芙蓉香酥,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祈子玉不觉屏住了呼吸。
“滋味尚可,”他咽下去,才又说,“只是火候老了些,酥皮便不够松化。”
祈子玉指尖一紧,低声道:“奴婢记下了。”
他又尝了口鸽子汤,眉头微蹙:“汤色倒是清亮,只是太过寡淡,失了鲜醇。
可见吊汤的功夫,还不到家。”
“是,奴婢往后会留意。”
他一道菜一道菜地评,一句一句地挑剔,面上倒看不出个喜怒。
祈子玉始终垂着头,恭顺地听着,应着。
宁砚卿说了半晌,见她始终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那股子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他将箸重重一搁,发出一声脆响。
“抬起头来。”他冷声道。
祈子玉身子一颤,缓缓抬起了头。
西目相对,她那双眼里,既无惊惧,也无委屈,只有一片空茫。
这眼神,比眼泪更叫他心烦。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笑了。
“罢了,你这点手艺,平日里应付本王也就罢了。
过几日,本王要请位贵客来此小坐,你若还是拿出这等东西,怕是要丢了本王的脸面。”
祈子玉心里有些发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宁砚卿闲闲靠回椅背,端起茶盏,慢悠悠地道:“本王的妹妹,临安郡主。
听闻本王在此处得了个会做点心的妙人儿,正吵着要来开开眼。”
他抬眼看她,唇角勾着,似笑非笑。
“你且好生准备着。
若能哄得郡主欢心,本王……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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