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底的海浪狂暴地拍打着LCVP登陆艇的钢铁外壳，每一次撞击都让甲板上的士兵们绷紧神经。乔治·威廉·弗雷德里克亲王紧贴着湿冷的船舷，目光扫过他的连队——二十张年轻的面孔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苍白。他们中有牛津大学古典文学系的高材生，有曼彻斯特工厂的机械师，还有战前在科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担任首席小提琴手的少尉。
"三分钟！"海军军官的吼声穿透柴油引擎的轰鸣。
乔治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前口袋里的两件珍宝——左侧是伊丽莎白上周寄来的信，信纸上还残留着她惯用的薰衣草香水味；右侧口袋里，六岁的莉莉贝特用蜡笔画的全家福己经被体温焐热，画中夸张的笑脸仿佛在向他传递勇气。
"记住，乔治，"昨夜丘吉尔醉醺醺地揽着他的肩膀，在"贝尔法斯特"号巡洋舰的军官休息室里高唱《梦幻骑士》，"真正的指挥官不是让士兵去送死，而是让他们愿意跟着你赴死！"
登陆艇前挡板在液压装置的嘶鸣中轰然落下。
刺骨的海水瞬间淹没到腰部，乔治感到双腿像被无数钢针扎刺。他高举司登冲锋枪，带领连队冲向代号"奥马哈"的死亡海滩。MG42机枪的子弹在水面打出一排排水花，如同死神弹奏的竖琴琴弦。左前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二等兵威尔金斯，那个总在早餐时多拿一个果酱面包的剑桥大学生，被75毫米炮弹首接命中，只剩下他的钢盔在血浪中打着诡异的旋儿。
"散开！找掩体！"
乔治的吼声立刻被155毫米榴弹炮的爆炸吞没。他扑向一段被炸毁的"比利时门"混凝土障碍物，肺部因吸入海水和硝烟而灼烧般疼痛。沙滩上到处都是倒下的士兵，潮水将鲜血染成粉红色的泡沫，在朝阳下闪着诡异的光泽。
突然，他听到了音乐。
不是炮弹的呼啸，不是垂死者的呻吟，而是昨夜与丘吉尔合唱的旋律："去梦想那不可能的梦..."这旋律如此清晰，他甚至能分辨出首相那架走调钢琴的音色。
"亲王！我们被压制了！"中士汤姆森爬到他身边，钢盔左侧有个可怕的凹痕，暗红的血液顺着太阳穴流到下巴，"A连损失过半！B连的登陆艇被岸防炮首接命中！"
乔治强迫自己观察地形。德军机枪巢设在悬崖上的Widersta 62据点，混凝土碉堡的射击孔完美覆盖整个海滩。战术手册会建议等待海军炮火支援——但那意味着更多登陆艇将在机枪火力下靠岸。
"堂吉诃德会怎么做？"他喃喃自语，手指着胸前口袋里的蜡笔画。
当红色烟雾弹在晨雾中升起时，乔治跳出掩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尖叫，只听见《梦幻骑士》的副歌在脑海中轰鸣："去对抗无法战胜的敌人..."奇迹般地，士兵们跟着他冲了出来，他们脏污的脸上带着同样的疯狂，仿佛这不是自杀式冲锋，而是牛津大学划艇比赛后的狂欢。
机枪子弹掀起微型沙暴。乔治感到右腿一阵灼热——中弹了，但奇怪的是并不太疼，只是热，像有人把滚烫的茶壶贴在大腿上。距离碉堡还有两百码，他们需要分散火力。
"A连注意！"他边跑边喊，突然灵光一现，将指令编成丘吉尔教他的韵律：
"奇数向左转，
偶数向右偏，
像跳华尔兹般，
躲开死神镰！"
士兵们竟真的照做了，像在萨沃伊酒店跳华尔兹般在弹雨中穿梭。德军机枪手被这种非正规战术搞糊涂了，火力开始分散。
悬崖上突然传来爆炸——C连的爆破组成功了！碉堡的射击孔冒出浓烟。乔治带领士兵发起最后冲锋，踩着《梦幻骑士》的节奏，仿佛这是伦敦西区歌剧的高潮段落。
占领碉堡后，无线电传来指挥部命令："乔治亲王，你部己建立桥头堡，现命你临时指挥第3营，向卡昂推进！"
乔治走出碉堡，望向后方——潮水般的盟军正涌上海滩。他抓过地图快速部署："A连巩固阵地，B连展开左翼，C连向前推进！炮兵连，我需要烟雾弹掩护坐标E7至F9！"
卡昂郊外的树篱地形如同绿色迷宫，德军狙击手潜伏其中。乔治召集军官们，铅笔在地图上划出诡异的弧线："放弃标准阵型，改用'猎狐战术'！步兵小组沿树篱阴影迂回，每百码发射绿色信号弹，炮兵据此调整火力！"
军官们面面相觑——这不是任何教材里的战术。但绿色信号弹很快在树篱间升起，炮兵精准轰击每片可疑树丛。德军防线开始混乱，他们习惯了正面对抗，对这种游击渗透毫无准备。
乔治跳上一辆谢尔曼坦克，拍打炮塔："做移动掩体，掩护步兵穿过开阔地！"坦克车长咧嘴一笑："乐意效劳，长官！"
在坦克轰鸣和步兵呐喊中，乔治想起丘吉尔的话："战争是交响乐，你要让每个乐器在正确时刻奏响。"
乔治靠在弹痕累累的水泥墙上喘气。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至少还连着身体。汤姆森递来水壶："从没见人这样指挥战斗...您管这叫战术？"
"叫它...歌剧战争。"乔治咧嘴笑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里有血腥味。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在内陆建立了临时阵地。军医给乔治包扎时，一枚德军迫击炮弹在不远处爆炸。气浪掀翻帐篷的瞬间，乔治产生了幻觉——他看见丘吉尔和蒙哥马利穿着歌剧戏服，站在硝烟中唱着："去承受难以忍受的悲痛..."
"亲王？您还好吗？"军医摇晃他。
幻觉消失了，但旋律还在。乔治摇摇头："听见音乐了吗？"
"只有炮声，长官。"
但确实有音乐。乔治循声走出帐篷，发现炊事班旁，一个红发士兵正在用口琴吹奏《梦幻骑士》的旋律，虽然断断续续，但确实存在。
"士兵，那曲子从哪学的？"乔治问。
红发士兵慌忙起立敬礼："报告长官，我是牛津大学音乐系的...昨晚在运输舰上听见有人唱，觉得适合这种...场合。"
乔治想起口袋里伊丽莎白送的乐谱——莫扎特《安魂曲》的片段。他将它递给年轻士兵："活下去，把它完成。"
夜深了，乔治借着煤油灯写战地日志。他特别记录了那个荒诞的幻觉和口琴事件，然后翻到私人页面，画了一个小小的风车，旁边写着：
"亲爱的温斯顿：
今天我确实对着风车冲锋了。你知道吗？堂吉诃德赢了。
——你的疯子乔治"
又一阵炮火照亮夜空。乔治吹灭油灯，在黑暗中轻声哼唱："去梦想那不可能的梦..."远处，隐约有口琴声与之应和。
三天后，在卡昂城外的指挥部里，参谋们争论不休："应该等待装甲师支援！城里有88毫米炮！"
乔治沉默地看着侦察报告——城内平民尚未完全撤离。他拿起红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巨大弧形："今晚第1、3连在城南佯攻，工兵秘密清理城北雷区。凌晨三点，城南打光所有照明弹，真正的攻击..."铅笔重重落在城北，"将在黎明从北面突入。"
凌晨的行动如歌剧般精准。当城南天空被照明弹照亮时，乔治正带领突击队匍匐穿过城北雷区。白布标记的安全通道上，士兵们像影子般无声前进。最前方是红发士兵约翰·莱恩斯，他的口琴换成了步枪，但腰间仍别着《安魂曲》乐谱。
三发红色信号弹升空，隐藏在树林里的火炮齐射，北城墙在爆炸中崩塌。乔治吹响冲锋哨，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向缺口。在激烈的巷战中，一名德军军官突然从街角闪出——
"砰！"
汤姆森中士的步枪冒着烟："可不能让你先死，长官，我还等着看您和首相的二重唱呢！"
正午时分，当盟军旗帜在卡昂市政厅升起时，通讯兵跑来报告："艾森豪威尔将军来电祝贺！他说您创造了'歌剧式战术'的新名词！"
乔治望向远方燃烧的城市，教堂钟楼奇迹般完好无损。他想起莉莉贝特画中紫色的太阳，轻声道："这只是士兵们想活下去的愿望，配上合适的背景音乐罢了。"
远处，约翰·莱恩斯坐在坦克上吹奏《梦幻骑士》，这一次，调子准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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