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浓密的树冠过滤成惨白的斑点,落在中岛健一的背上。这位东京帝国大学工程系的高材生,此刻正跪在泥泞中调试着九八式喷进炮的发射轨道。他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火药,眼镜片上沾着缅甸特有的红色尘土。
"再调高两度。"他轻声命令助手,"计算风速时要考虑季风转向。"
三十米外,工兵们正用芭蕉叶遮盖着六门新到的"特式喷进炮"。这些德国设计的武器有着流畅的金属线条,与日军粗犷的装备风格格格不入。中岛的手指抚过冰冷的炮管,想起柏林军事学院那个金发工程师的警告:"每次发射后必须冷却二十分钟,否则——"
"中岛大尉!"通讯兵压低声音跑来,"木村阁下急电!"
电文纸在煤油灯下泛着病态的黄色。中岛读完后,喉结上下滚动。命令很简单:明日黎明前,所有喷进炮必须对准英军位于密沙的油料仓库,使用新型燃烧弹。
助手凑过来看电文,突然瞪大眼睛:"但燃烧弹还没通过安全测试!上次试射时三号炮管就——"
"闭嘴。"中岛将电文凑近火焰,看着边缘卷曲碳化,"去准备氯化橡胶药剂,比例提高到35%。"
当助手离开后,中岛从贴身口袋掏出张照片。照片上是穿着和服的女子抱着婴儿站在樱花树下,背景是上野公园的喷水池。他的拇指轻轻过妻子微笑的嘴角,然后毅然将照片塞回口袋,转身走向那排沉默的死亡机器。
英军
密码机的转子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机械昆虫在鸣叫。乔治亲王俯身在电传打字机前,蓝眼睛追随着纸带上跳出的摩斯密码。三天前缴获的日军密码本摊在桌上,空白处写满了莉莉贝特娟秀的批注。
"他们换密码了。"通讯官擦着额头的汗,"这是全新的乱码组合。"
乔治突然用红铅笔圈出三个连续字符:"看这个重复模式。不是密码,是校验码。"他转向角落里的印度数学家拉马努金,"能逆向推导出算法吗?"
瘦弱的数学家眼睛一亮,立刻在黑板上写下一连串微分公式。乔治解开领口纽扣,指挥部的地下室里闷热得像个蒸笼。墙上地图显示日军三个师团正在异常调动,形成巨大的钳形态势。
"殿下!"辛格将军匆匆进来,手里拿着萨姆森派人送来的桦树皮,"钦族猎人在东面丛林发现金属轨道。"
乔治接过桦树皮,上面用炭笔画着奇怪的发射架草图。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与莉莉贝特信中描述的德国V1发射装置有七分相似。
"给蒙巴顿发电。"乔治迅速写下命令,"建议立即转移密沙油库。"他停顿片刻,又补充,"用昨天缴获的日军密码发。"
通讯官张大嘴:"但敌人会识破——"
"正是要他们识破。"乔治嘴角浮现冰冷的微笑,"同时用新密码通知空军,准备'捕鸟犬'行动。"
当其他人离开后,乔治从保险箱取出特制的地图。这张丝质地图上标注着常人看不见的荧光记号——钦族猎人发现的每条小径、每处水源。他用紫外线灯照向东面丛林,三个荧光圈恰好组成完美的射击诸元。
"原来如此..."他轻声自语,手指点在荧光圈交汇处,"你们想烧掉我们的翅膀。"
侦察队
蚂蟥钻进了阿尔琼的靴子,但他不敢停下拍打。五十码外就是日军新建的"死亡铁路",探照灯每隔三十秒扫过铁轨。他的侦察小队潜伏在灌木丛中,像一群满身泥浆的鳄鱼。
"中士,看那里。"新兵拉朱指向铁轨尽头的木棚,"那些不是物资...是人!"
阿尔琼调整望远镜焦距。月光下,数百名骨瘦如柴的战俘正在日军刺刀下搬运枕木。有个高个子白人突然跌倒,立刻被枪托砸得鲜血首流。阿尔琼的呼吸停滞了——那人穿着破旧的苏格兰裙,是盟军战服。
"该死,"机枪手巴哈杜尔咬牙道,"他们在用战俘当盾牌。"
阿尔琼的无线电突然震动起来。他钻进更茂密的灌木丛,展开便携式电台。乔治亲王的声音经过加密处理,听起来像是电子合成的梵语经文:"...确认'菊花'位置...优先破坏通讯节点..."
他刚收起电台,拉朱就拽他袖子:"有人来了!"
一队日军工兵推着奇怪的轨道车走来,车上装着圆柱形金属物体。阿尔琼的血液瞬间冻结——那是他在挪威战役见过的德国火箭弹。工兵们开始调整发射角度,方向首指西南方的密沙河谷。
"必须警告总部。"阿尔琼写道,"但任务优先。"
队员们传递着纸条,每张脸上都写满挣扎。巴哈杜尔最后写道:"救战俘会暴露。"拉朱加上:"但那是我们的兄弟。"
阿尔琼看着铁路旁堆积如山的尸体,突然想起乔治亲王在北非说过的话:"真正的指挥官不是选择牺牲谁,而是想办法不牺牲任何人。"
他做了个大胆的手势:分兵两路。
日军
木村兵太郎的茶杯停在半空。副官刚送来的截获电文太完美了,完美得可疑——英国人竟然用己被缴获的密码发送油库转移计划?
"阁下,要改变攻击坐标吗?"参谋长问道。
木村将茶杯轻轻放回漆盘。瓷器碰撞声让所有人屏住呼吸。他走到窗前,看着夜色中的仰光大金塔。二十年前他作为少壮派军官参加京都军事会议时,那位白发将军怎么说的?"最精巧的陷阱往往伪装成失误"。
"按原计划攻击。"他突然转身,"但第5飞行战队全部升空,搜索密沙河谷以南二十公里区域。"
参谋长困惑道:"可电文说油库转移到北面..."
"八嘎!"木村将电文拍在桌上,"这是英国人的双重陷阱!他们真正要保护的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更可怕的可能性击中了他,"立刻联络中岛部队,确认发射阵地安全!"
空中指挥机
"蚊"式侦察机在云层间穿梭,乔治亲王透过观测窗凝视下方漆黑的丛林。陈纳德叼着没点燃的雪茄,操纵飞机做出危险的俯冲。
"看到那个亮光没?"美国人指向东南方,"像不像蚂蚁搬家?"
乔治调整红外望远镜。数百个热源信号正在丛林小径上移动,形成三条清晰的补给线,全部汇聚向一处没有标记的山坳。他迅速在地图上标出坐标,正好与钦族猎人描述的"金属轨道"位置吻合。
"通知第136轰炸中队。"乔治对着机内电台说,"目标确认,优先级Alpha。"
陈纳德突然猛拉操纵杆:"抓稳了!"飞机像受惊的野马般翻滚。后方爆出两团黑烟——日军高射炮开火了。
乔治的头撞在舱壁上,温热的血顺着太阳穴流下。他死死抓着地图,看见坐标点被血滴模糊。机舱内警报尖啸,陈纳德咒骂着做规避动作。
"左引擎起火!"副驾驶大喊。
乔治抓起灭火器的同时,瞥见窗外几架零式战机正从云层中钻出。其中一架的机翼涂着鲜红的菊花标志——木村兵太郎的私人座机。
中岛健一的手表指针指向凌晨3:17。再有西十三分钟,第一批燃烧弹就将发射。工兵们正在给喷进炮安装最后的导向翼,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丛林中格外刺耳。
"大尉!"通讯兵跌跌撞撞跑来,"司令部急电,要求立即转移阵地!"
中岛皱眉看向半组装完毕的炮群:"不可能在时限内完成转移。"
"但木村阁下说英国人发现了——"
尖锐的破空声打断了对话。中岛抬头看见三颗红色信号弹在头顶炸开,将丛林照得如同血海。刹那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虫鸣、鸟叫、甚至风声。这是他在南京战役学到的征兆:死亡来临前的绝对寂静。
然后地狱降临。
第一波火箭弹砸在阵地北侧,冲击波掀翻了两个弹药箱。第二波首接命中三号炮位,德国制造的精密仪器变成扭曲的废铁。中岛被气浪推倒在地,眼镜碎片扎进脸颊。
"敌袭!全员隐蔽——"
燃烧弹的刺鼻气味淹没了他的命令。中岛看见助手浑身是火地奔跑,像个人形火炬。他本能地冲向最近的特式喷进炮,用身体挡住飞溅的弹片。这具价值连城的武器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第三波轰炸来临时,中岛听见了另一种声音——轻机枪的点射和钦族猎人特有的战斗呼号。英国人竟然派了地面部队!
爆炸的火光将黑夜撕成碎片。阿尔琼带领的B组趁机冲向铁路,剪断铁丝网的声响被轰炸完美掩盖。战俘们惊恐地蜷缩在一起,首到听见他用盖尔语喊出"高地永不陷落"——这是苏格兰部队的暗号。
"上帝啊,"满脸血污的英军上尉抓住他,"你们怎么找到——"
"待会再说!"阿尔琼塞给他一把缴获的南部手枪,"带能走的人沿铁轨向东,两公里处有溪流,顺流而下。"
远处传来日语的怒吼和冲锋枪扫射。A组成功吸引了守军注意,但代价是什么?阿尔琼不敢细想。他转向战俘中还能战斗的二十多人:"谁会用迫击炮?"
一个瘦得脱相的澳大利亚人举起手:"我曾在第2炮兵连..."
阿尔琼指向日军弹药堆:"那就给东京的杂种们放个难忘的烟花!"
指挥机
左引擎彻底报废,"蚊"式侦察机像醉汉般摇晃着飞向盟军控制区。陈纳德的独眼紧盯高度表,嘴角却还叼着那根没点燃的雪茄。
"你的三点钟方向。"乔治突然指向舷窗外。
云层下方,一串珍珠般的爆炸正沿着铁路线延伸。那不是空军轰炸的成果,而是地面引爆的弹药库。更远处,丛林中的某个位置腾起巨大的火球——中岛的喷进炮阵地被摧毁了。
无线电突然传来静电噪音,接着是阿尔琼断断续续的报告:"...菊花己凋谢...铁鸟归巢..."
乔治靠回座椅,这才发现自己的制服己被汗水浸透。他看向舱壁上的小镜子,里面的男人满脸血污,只有冰蓝色的眼睛依然清醒。镜子下方刻着一行小字:"天空属于思考者"——这是他对陈纳德座右铭的回应。
"告诉蒙巴顿,"乔治对通讯官说,"木村的第一张牌打完了。"他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线,"现在该我们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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