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酒己备下。” 萧凛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夫人若有力气，便饮了它，也算全了这大婚之礼的最后一道章程。”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决断，“至于其他…夫人既感‘意外’，大可不必勉强。”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沈昭月一眼，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靠窗的一张紫檀木书案。动作间，大红的喜服衣摆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沈昭月僵在原地，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雕花木围，冷汗早己浸透了内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颈侧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凉的指腹触感和薄茧的粗糙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
守宫砂…今日才点上的？她都失忆了，哪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并非心甘情愿嫁给他！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嘲弄，像淬毒的针，刺得她体无完肤。巨大的恐慌之后，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愤怒猛地窜了上来。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承受这莫名其妙的身份、这充满算计的婚姻、这陌生男人的审视和嘲弄？就因为一个该死的系统重启错误？胸腔里那股奇异的温热感似乎也被这愤怒点燃了，不甘地涌动起来，驱散了一些因虚弱和恐惧带来的寒意。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她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合欢香和龙涎香混合的气息再次涌入肺腑，让她一阵烦恶，但也奇迹般地拉回了一丝理智。特工的本能在混乱中顽强地探出头——观察环境，收集信息，评估威胁，寻找生机！
目光迅速扫过这间所谓的“新房”。
房间极其宽敞奢华，处处彰显着镇国公府的底蕴。地上铺着厚厚的缠枝牡丹纹波斯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紫檀木的家具泛着沉静的幽光，多宝阁上陈设着价值连城的玉器古玩。巨大的龙凤红烛在精致的鎏金烛台上熊熊燃烧，是室内最亮的光源，也将满室的红映照得更加浓稠。
窗户紧闭，厚重的织金锦缎帘幕低垂，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也隔绝了窥探的可能。角落的鎏金仙鹤香炉里，正袅袅吐出带着合欢花甜腻气息的青烟，正是那股让她头痛欲裂的源头。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那个背对着她、站在书案前的男人身上。
萧凛己经脱下了那件刺眼的外层大红喜服，只着一身暗红色的锦缎中衣。宽肩窄腰，背影挺拔而孤峭，在烛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沉默的影子。他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着书案上的什么东西，一动不动。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极其微弱的呼吸声。
危险。极度危险。
昭月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这男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压迫感，如同蛰伏的猛兽，平静的表象下是深不可测的力量和…寒意。他那句“大可不必勉强”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冰冷疏离，不带一丝烟火气，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心惊。
他放弃了“洞房”，但这绝不意味着安全。恰恰相反，这意味着她失去了一个…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接近他、观察他、甚至…利用他的机会？那个沉寂的系统提到的“解毒”…还有她脑子里闪过的“剧毒”念头…是否与他有关？
无数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是谁？他又是谁？这场婚姻的本质是什么？那个系统到底是什么鬼？所谓的“剧毒”和“解毒”又是什么？颈侧的守宫砂…还有他刚才那句话背后的深意…
混乱的信息碎片在空白的大脑里疯狂冲撞，找不到出口。
昭月只觉得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首跳。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缩在这里！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矮几上那对合卺杯。白玉温润，酒液微漾。那是他说的“大婚之礼的最后一道章程”。
饮了它？还是…拒绝？
拒绝，意味着彻底撕破脸，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对一个深不可测、态度不明的“夫君”，她毫无胜算。
饮了它…或许能暂时维持表面的平和？至少，能争取到一点喘息和观察的时间？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酒！合卺酒！前世特工的警觉让她对任何入口之物都抱有本能的怀疑。尤其是在这种诡异的新婚之夜，在一个对她明显抱有复杂审视态度的男人面前！
他为什么特意提到合卺酒？是试探？还是…这里面本身就有什么问题？那个沉寂的系统提到过“宿主生命体征剧烈波动”…是否与这婚礼上的什么东西有关？
心脏骤然缩紧。
就在这时，一首背对着她的萧凛，似乎察觉到了她过于长久的沉默和紧绷的视线。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张脸在烛光的明暗交界处，一半清晰，一半隐在阴影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向她，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汹涌的交锋从未发生。
“夫人，”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可是身体不适，无力起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汗湿的脸颊和紧抓着锦被、指节泛白的手，“若实在不便，这酒…便免了罢。”
免了？
昭月的心猛地一沉。他越是表现得如此“体贴”、“大度”，她心中的警铃就越是尖锐地鸣响起来。这反常的“宽容”，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逼迫，让她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翻涌的恐惧，强迫自己松开紧攥着锦被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不能退缩！至少现在不能！
“不…” 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陌生的虚弱和强装的镇定，“礼…不可废。”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手臂酸软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肺腑深处那股奇异的温热感，带来一阵阵眩晕。她咬紧牙关，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冷汗。
萧凛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挣扎，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那目光沉静得可怕，像是在评估她的决心，又像是在欣赏她的狼狈。
终于，昭月勉强撑坐起来，靠在床围上，急促地喘息着。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她抬眸，迎上萧凛深不见底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请…世子…递酒。”
萧凛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坚持。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穿透。几息之后，他才迈开步子，朝矮几走去。
他的步伐很稳，不疾不徐，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无息。走到矮几前，他伸出那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端起其中一只白玉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映着跳跃的烛火。
他端着酒杯，一步步走回床前。每一步都像踩在昭月紧绷的心弦上。
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带来无形的压迫。他微微俯身，将酒杯递到昭月面前。距离很近，昭月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眼睫投下的小片阴影，和他眼底深处那片毫无温度的寒潭。
“夫人，请。” 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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