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
昭月蜷在锦凳上,厚重的狐裘也掩不住她单薄身躯的微微颤抖。方才从暖阁离去后,她终于支撑不住,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爆发出来,咳得惊天动地,涕泪横流,几乎窒息。这并非全然伪装,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极致紧绷早己到了崩溃边缘,此刻的“病发”七分真,三分演,却成了最好的掩护。
宫女们惊慌失措,李德全也变了脸色,连忙唤来值守太医。一番兵荒马乱的诊脉、施针、灌药后,昭月才气息奄奄地平息下来,脸色惨白如金纸,虚弱得连眼皮都难以抬起。
当萧凛被引路太监带到偏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昭月如同破碎的琉璃娃娃,被安置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唇边还残留着方才咳出的点点血沫。太医正在低声向李德全回禀着什么,神色凝重。
李德全见萧凛进来,连忙迎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心:“世子爷,郡主方才…唉,急火攻心,加上本就体弱风寒,这咳症来得凶险!太医己用了针,开了方子,说是需得静养,万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语带关切,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萧凛的反应。
萧凛的目光落在昭月惨白的脸上,那毫无生气的模样,比他离开时更甚。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对李德全微微颔首:“有劳李总管费心。既如此,臣便先带昭月回府静养,不敢再叨扰陛下。”
“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李德全连忙道,示意宫人小心地将软榻抬起,“陛下口谕,着奴婢安排车驾,护送世子和郡主回府。陛下说了,务必要郡主好生将养,待身子大好了,再入宫叙话不迟。” 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比来时更加死寂。
沈昭月躺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依旧“昏迷”着,呼吸清浅。只有她自己知道,意识在混沌的痛苦边缘挣扎。身体的剧痛是真实的,但她的精神却如同蛰伏的猎豹,在虚弱的外壳下,飞速复盘着入宫后的每一个细节——李德全的试探、皇帝的审视、萧凛在御书房可能的交锋…信息碎片如同散落的珠子,暂时无法串联,却都被她牢牢刻印在脑海深处。
萧凛端坐在一旁,闭着眼,面容冷峻如冰雕。只有紧握在膝上、指节微微泛白的手,泄露着他内心并不平静的暗流。楚玄宸的敲打、对父亲身体的试探、以及对沈昭月的“关爱”…都像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套在镇国公府和他自己身上。
而在沈昭月意识的最深处,那沉寂的系统,似乎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身体的极致消耗以及与萧凛之间那无形的、因毒素牵连而产生的微妙感应,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闪烁了一下:
【…宿…主体…能…量…剧烈…消耗…引…引动…毒素…共…共鸣…】
【…外…界…强…烈…情绪…场…检测…】
【…解…毒…进度…微…微弱…提升…0.8%…】
【…记…记忆…碎…碎片…关联…信…信号…异…异常…滋…滋…】
【…系…系统…能量…低…维…维持…最低…待机…状…态…滋…】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幻觉,瞬间被无边的疲惫和黑暗彻底吞没。马车碾过宫道的沉闷声响,是这死寂中唯一的伴奏,载着两个各怀心思、被无形枷锁捆绑的灵魂,驶向那座名为镇国公府的华丽牢笼。
镇国公府,听雪院。
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如同沉重的枷锁,禁锢着每一丝空气。
昭月躺在拔步床上,锦被厚重,却驱不散骨缝里渗出的寒意。身体深处,那股因昨夜激烈“解毒”而带来的奇异暖流,在与阴寒反噬的拉锯中消耗殆尽,只剩下被掏空般的虚乏和无处不在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手腕上被萧凛捏出的青紫指痕,在昏暗的烛光下,如同耻辱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闭着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呼吸微弱而急促,扮演着昏迷未醒。然而,意识却在剧痛的缝隙中保持着冰封般的清醒。顶级特工的本能,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在虚弱的外壳下,将感官提升到极致。
脚步声。
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威仪。不是秦嬷嬷那种带着惶恐的细碎步伐。
是老镇国公,萧寅。
昭月的心跳在胸腔里猛地一滞,随即被她强行压回那微弱而混乱的频率里。她维持着昏迷的姿态,甚至连眼睫的颤动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脚步声停在屏风外。
“如何了?” 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久居上位的沉淀感,也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这声音比萧凛的冷冽多了一份沧桑,少了一份咄咄逼人的锋芒,却同样让人不敢小觑。
“回禀国公爷,” 是陈大夫紧张的声音,“郡主脉象依旧虚浮紊乱,元气大伤。那阴寒反噬之力盘踞心脉,极其顽固霸道!若不是…毒素减缓些许…老朽…老朽拼尽全力,也只能暂时压制,延缓其蔓延蚕食生机的速度…若想拔除…” 他声音艰涩,“难!难如登天!若无…若无那至阳至刚的珍药辅以精纯阳和内力徐徐引导…恐…恐难撑过月余啊!” 最后几个字,带着沉重的叹息。
月余…又是月余!
昭月清晰地感觉到屏风外的空气骤然凝固了一瞬,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连厚重的药味都似乎被压得滞涩了几分。
“知道了。” 萧寅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低沉,也更沉凝,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所需药材,无论多珍稀,倾府库之力,务必寻来。至于内力引导…” 他顿了顿,那疲惫感似乎更重了一分,“…再议。”
“是!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陈大夫连忙应道。
短暂的沉默。空气里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陈大夫压抑的呼吸声。
“凛儿,” 萧寅的声音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沉重,“你随我来。”
“是,父亲。” 萧凛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质地冷玉般的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脚步声再次响起,一轻一重,朝着外间书房的方向移动,渐渐远去。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昭月紧绷到极致的心弦才敢稍稍放松一丝。冷汗早己浸透了内衫,粘腻地贴在背上。月余…这个死亡的倒计时,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越收越紧。
老镇国公萧寅…这位传闻中因早年丧妻而性情沉郁、又因北境旧伤缠绵病榻的国之柱石,方才流露出的那份沉重的疲惫和力不从心,绝非伪装。他自身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江。那句“内力引导…再议”背后,是深深的无力感。他无力救她,镇国公府也未必能及时寻到那所谓的至阳珍药。
指望萧凛?昭月心中泛起冰冷的嘲弄。那个男人,只把她看作维系自身性命和家族利益的“解药”与“道具”。他或许会为了解毒而尽力吊住她的命,但绝不会为了“救她”而付出超出“解药”价值本身的代价。他眼底的冰寒和掌控欲,比这反噬的阴毒更刺骨。
求人不如求己!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昭月骨子里属于特工神医的骄傲与不屈!她不能死!绝不能像一个无用的累赘般,死在这冰冷的算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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