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残烬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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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残烬余温

 

卫生所那混合着劣质消毒水、血腥和绝望的气息,像一块冰冷的湿布,死死捂在每个人的口鼻上。王秀英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惊愕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只激起瞬间涟漪,旋即被更深的麻木和一丝刻入骨髓的厌恶覆盖。那厌恶并非针对此刻濒死的李翠花,而是指向这无法挣脱的、仿佛被诅咒的命运漩涡。苏建国缓缓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头颅,浑浊的目光落在担架上狼狈挣扎的长媳身上,没有关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灵魂被抽干的死寂,冰冷得能冻结空气。苏晓梅吓得浑身一哆嗦,小小的脸几乎完全埋进母亲王秀英粗糙的衣襟里,瘦弱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

没有人上前。没有人说话。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李翠花自己,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破旧担架上徒劳而绝望地扑腾。每一次挣扎都牵动她胸前可怖的塌陷,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她的喉咙里是破风箱般“嗬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涌出的咕噜声。然而,她那沾满黑灰和血污的手指,却像铁钳般死死攥着那片从火场带出的猩红碎布——布料边缘焦黑卷曲,上面用某种近乎荧光的颜料,描绘着扭曲、古怪的符号和一行冰冷的数字。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死死地、几乎是哀求地钉在角落里的苏晓禾身上。

“救…救…”李翠花涣散的意识似乎凝聚了最后一点清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晓…禾…藏…藏好…他们…要…毁…” 话未说完,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打断了她,暗红色的血点溅落在担架边缘,也溅在苏晓禾靠近的裤脚上。

卫生所唯一的赤脚医生张伯,佝偻着背,布满老人斑的手搭在李翠花几乎摸不到脉搏的手腕上,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压得太狠了…肺…怕是碎了…骨头扎进去…送县里…也来不及了…” 他的目光扫过苏家众人,带着见惯生死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为什么?!”王秀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质问,“翠花!你…你为啥要去那刚炸了的技校库房?!那地方…黑灯瞎火的,能有啥金疙瘩银疙瘩,让你连命都不要了往里冲?!” 她的质问里,除了恐惧,更多的是不解和一种被拖入深渊的怨愤。

李翠花无法回答,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让她只剩下本能的、徒劳的抽动。她的眼神死死锁着苏晓禾,嘴唇剧烈地翕动着,似乎想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传达什么。

苏建国猛地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更像是野兽垂死的哀鸣:“报应…都是报应啊…” 这声“报应”,含义模糊,是指李翠花早年对晓禾的刁难嫉妒?还是指他自己当年为了保住大队会计的职位,昧着良心举报女儿“投机倒把”,最终却落得卸职、家宅不宁的结局?无人能解,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弥漫。

苏晓禾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指尖冰凉。眼前这个在担架上垂死挣扎的女人,是她的长嫂李翠花。那个泼辣、计较、嘴碎、曾经为了几毛钱工分跟她闹得不可开交的李翠花;那个在作坊初建时偷学配方失败,却又在尝到分红甜头后,死心塌地成为她最得力、最“铁血手腕”的生产主管,将作坊视作私产严防死守的李翠花。她看着那双被疯狂和痛苦占据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技校的原料仓库在深夜发生剧烈爆炸,火光映红了半个靠山屯的夜空。第一个冲进去的不是消防,不是公安,而是这个视财如命的李翠花!她冲进去是为了抢出什么?这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猩红碎布?她临死前喊的“他们”是谁?要“毁”掉什么?是晓禾食品厂赖以生存的核心配方?还是…别的更致命、足以颠覆一切的东西?

一种强烈的首觉,混合着巨大的危机感,迫使苏晓禾压下翻腾的胃液和心头的惊悸。她一步上前,不顾刺鼻的血腥和焦糊味,蹲下身,视线与李翠花濒死的目光平齐。她的声音极力保持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稳,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大嫂,别怕,我在。告诉我,” 她的手指轻轻覆上李翠花紧握着碎布、青筋暴突的手背,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力量,“这是什么?谁要毁掉?‘他们’是谁?”

李翠花的瞳孔似乎因这声呼唤而剧烈收缩了一下,涣散的目光奇迹般地凝聚了一瞬,死死地、贪婪地捕捉着苏晓禾的脸。她用尽残存的、最后的一丝力气,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更加破碎、几乎难以辨识的音节:“…电…脑…娃…赵…儿…” 最后一个“儿”字音尚未落下,她眼中那点疯狂的光骤然熄灭,瞳孔彻底散开,失去了所有神采。那只死死攥着猩红碎布的手,如同失去了提线的木偶,猛地一松,颓然垂落在担架边缘。那片诡异的碎布,像一片凝固的、带着诅咒的血泪,无声地飘落在冰冷、沾满泥污的地面上。

卫生所里,死一般的寂静瞬间吞噬了一切声响。窗外,呼啸的寒风卷着爆炸废墟特有的焦糊粉尘味,猛烈地拍打着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棂,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仿佛在为这仓促落幕的生命敲打着丧钟。

苏晓禾缓缓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捡起了那片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猩红碎布。布料入手,边缘的焦脆感异常清晰,更有一股极其微弱、却绝对不属于这个时代、类似电子元件过度烧焦后散发出的、带着金属和塑料混合的刺鼻气味,顽固地钻入她的鼻腔。她的脑海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电脑”?1986年,在这个刚刚通上电没几年、绝大多数人连电视机都没见过的靠山屯,在这个为食品厂培养初级技工的职业技术学校里,怎么可能出现“电脑”?还有李翠花最后用生命喊出的“娃…赵…儿”…难道是…那个高考落榜后便杳无音信、己故妇女主任赵金凤的独生子——赵卫东?!

这片来自未来的碎布,这声指向亡者之子的遗言,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苏晓禾的脖颈。爆炸,绝非意外!

(悬念:李翠花拼死保护的“电脑”碎片为何会出现在1986年的乡村技校?“赵卫东”是凶手还是关键线索?这片碎布隐藏的符号与数字指向何种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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