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晦星隐之夜,跣足道人踏着九幽罡风,腰间葫芦里的星河忽明忽暗。他驻足于山峦地脉交汇,脚下青石突兀裂开,露出一方刻满龟甲文的祭坛。坛上阴阳鱼眼处,两盏青铜灯台凭空自燃,左灯青焰凝作龙形,右灯赤焰聚为玄鸟。
跣足道人解下葫芦轻晃,公子纠的残魂如烟絮飘出,悬在阴阳鱼中央:“今日我以幽冥法则为你重塑身躯,需先受三灾九难。”
话音未落,祭坛西周升起十二尊无面石像。石像掌心射出锁链,将残魂钉在虚空。第一道锁链燃起南明离火,公子纠神魂如坠熔炉,生前记忆化作火中蜃景——管仲谏言、公子白箭贯肩胛,火舌舔舐魂魄的剧痛中,他忽然看清鲁宫质子府窗棂上,一只蜘蛛正修补被自己拂破的蛛网。
“凡尘执念,烧了干净。”跣足道人屈指叩响葫芦,离火中升起半卷《阴符经》,经文化作甘霖浇灭火海。
第二道锁链接踵而至,这次是北极玄冥气,公子纠魂体瞬间冻结,意识却异常清明——他看见齐宫丹墀下蚂蚁搬运米粒、听见淄水畔浣衣女哼唱的俚曲、甚至嗅到太庙铜鼎里三年前祭祀残留的黍稷香。当冰霜即将封住最后一丝灵识时,赤脚大仙腰间蒲扇轻摇,扇出三昧真火融了玄冰。
第三道锁链最为诡谲,竟是万千亡魂凝聚的贪嗔痴毒。公子纠眼前浮现临淄朝堂尽妖魔、妖修窃着齐脉源流、齐宫废墟里伥鬼游荡......怨气如毒蛇钻入灵台时,跣足道人突然割破指尖,一滴金血坠入祭坛:
“幽冥之主当容世间万恶,方渡三界道德!”
金血落地成莲,莲心迸发混沌青光。公子纠破碎的魂魄被青光裹挟重塑,地母元炁自足底涌入,所过之处筋骨生幽冥玉色。待他睁眼时,肌肤下隐现山河脉络,发梢垂落间竟带起阴司罡风。
“仙长救我,敢情仙长借我仙兵,助我回临淄伏了叛逆,一旦成功,我必拜仙长为国师,日日侍奉,为您造庙金身。”公子纠再获人身,却是跪在地上磕头不断,要仙人助他再得江山。
“即己再生,何苦还是先前执念。如今他是真龙,你倒是叛逆咯。你需记得,齐公子纠己命陨刑台,你与齐主再无干系”铣足道人说道。
公子纠哪里肯依:“那我血仇却不报了?那仙长何苦救我,既获重生又有何用?”
铣足道人骂道:“你当真生得痴傻,只道你血仇难报,你害他时你也歹毒,若还存报仇夺国的心思,我救不得你。”
公子纠听他如此,知道眼下报仇无望,他知此人法力通玄,若能得他传授,日后再图大计或有机会。只能口头称是,伏地欲行拜师,却被一道气劲托住双膝。“你若有机缘,日后成幽冥教主,你我道友相称;你若没机缘,不日身死道肖,何必费这些周折”
跣足道人以蒲扇为笔,在他眉心写下古篆“幽冥契”,“包罗万象者,须先容得下天地腌臜,当见众生道德。”
跣足道人又说“你己复生,就该了断前事,你本齐人,我玄门自有先后,乃“圆、觉、广、大、真、如、性......”,到你合该一个“广”字,我要你游历天下,广结因果,广历诸事,往后你就叫齐广,也是天意!待时机成熟,或有机缘降临”
跣足道人不等他说话, 给他定了新名,只想要公子纠解脱前事。
“你这番借幽冥骨重塑,老道送你搬兵之法,但念动口诀,便有一甲子数幽冥鬼兵前来助你,危难之时或可保周全”说罢摘下一截葫芦藤抛来,藤蔓缠上齐广手腕,化作青玉镯:“此藤曾诞下我那酒葫芦,擅纳天地灵气,也能助你”
东方既白时,跣足道人己踏云而去。齐广立于祭坛上,见朝阳穿过新生的身躯,在青石投下斑斓光晕——他抬手轻触古槐,树皮瞬间枯朽又复青翠,树根处涌出黄泉浊水,水中倒影还是戴冠旒的帝王相。
山风卷起祭坛香灰,灰烬中隐约显出地狱图。齐广握紧手腕青玉镯,朝着跣足道人消失的方向长揖倒地。一缕属于“公子纠”的执念随风而散,群峰间回荡起新生的幽冥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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