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聿铖的车刚驶出商场地落车库，午后的阳光就刺破云层，在雪地上折射出晃眼的光。
车内暖气开得正好，宋清影拢了拢羊绒围巾，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和田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晚饭想吃什么？”张聿铖目视前方，方向盘在他手中平稳转动，声音低沉得象被暖风熨过。
宋清影本想说“随便点个外卖就好”，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道：“我回家自己做。”
说完就后悔了。
指尖猛地攥紧围巾，指腹陷进柔软的羊毛里——她哪里会做饭？
上次在张聿铖家蹭饭时，连微波炉都差点按错键。
张聿铖果然侧过头看她，墨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眉梢微挑。
宋清影避开他的视线，盯着窗外掠过的雪景，耳尖发烫，“简单的家常菜还是会的。”
话音未落，又觉得不够有底气，干脆破罐子破摔般补充：“你要是今晚没事要不要来我家？就当还你上次的人情。”
话出口的瞬间，牙齿差点咬到舌尖。
车厢内安静了几秒，长到足够宋清影在心里演练完十遍如何找借口推脱。
就在她几乎要开口说“算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时，张聿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微不可觉的笑意：“好。”
宋清影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的瞳孔里清淅地映着她的影子。
“需要我过去帮忙吗？”他转动方向盘，车子平稳地导入车流。
“不用不用！”宋清影连忙摆手，心跳快得象要撞碎肋骨，“我我提前准备好就行，你直接来就好。”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混杂着引擎的低鸣，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淅。
张聿铖没再坚持，只是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水。”他说。
宋清影整整一天都没有喝水了。
她接过水，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稍微压下那股无处安放的窘迫。
车子驶进华景苑小区时，手机突然在大衣口袋里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出“好好”两个字，宋清影心里一紧，连忙接起。
“姐！”宋奕好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里隐约能听到杯盘碰撞的脆响，“家里来人了！说是说是来给你提亲的！”
好小众的词语。
“提亲？”宋清影捏着手机的指尖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你说什么，给谁?”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滨城上层圈子里，谁不知道她是宋家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闫卉茹恨她入骨，宋文对她视若无睹，怎么可能有人上门给她提亲？
“就是给你啊！”宋奕好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说想和宋家联姻，还问起‘宋家大小姐’。”
宋清影靠在车窗上，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混沌的脑子嗡嗡作响。
宋家大小姐？这个称呼自从她上大学就没听过了。
自从闫卉茹生下宋奕好，她在宋家就成了透明人，连逢年过节的家宴都轮不到她上桌，怎么会突然有人把她当“大小姐”看待？
“他们是什么人？有没有说自己是谁家的？”宋清影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冰凉。
“我不知道”
“但是来头不小的架势。”
宋清影的心猛地一沉。
“姐，你说爸妈会不会”宋奕好没说下去，但担忧显而易见。
她比谁都清楚，闫卉茹有多厌恶宋清影，要是真要把宋清影推出去联姻，无非是想用她的婚事换取利益。
宋清影闭了闭眼，喉间发紧：“别慌。”
等挂了电话，车厢里的沉默陡然变得沉重。
宋清影望着窗外飞逝的楼影，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矿泉水瓶的标签，塑料碎屑粘在指腹上，带来轻微的刺痛。
她想起小时候躲在楼梯间，听到闫卉茹对着宋文尖叫：“她是你的私生女！把她养在宋家已经是仁至义尽！”
那时宋文的回应是长久的沉默，像默认了她的话。
“出什么事了？”张聿铖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听到了提亲两个字。
张聿铖不知何时降慢了车速，正侧头看她。
宋清影摇摇头，把矿泉水瓶攥得更紧：“没什么，家里一点小事。”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更不想解释那堆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一个被父亲漠视、被继母憎恨的私生女，突然被卷入一场莫明其妙的联姻，说出来都象个笑话。
张聿铖没再追问，只是轻轻转动方向盘，将车稳稳停在公寓楼下的停车位。引擎熄灭的瞬间，车厢内只剩下暖气运作的低鸣。
“到了。”他说。
宋清影“恩”了一声，解开安全带时动作有些迟缓。手刚碰到车门把手，就被张聿铖叫住。
“宋清影。”
她回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唇上，顿了顿才开口：“不管发生什么，别硬撑，和我说。”
简单的一句话，却象温水淌过心尖，熨平了几分褶皱。
宋清影愣了愣，忽然笑了笑：“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楼道。声控灯在脚步声中亮起，暖黄的光落在磨得发亮的地板上，映出两道并行的影子。
宋清影走得有些心不在焉，快到门口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跟跄着往前扑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稳稳攥住。
张聿铖的掌心干燥而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小心点。”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宋清影站稳后连忙抽回手，脸颊发烫：“谢谢。”
“那我先进去了。”她推开门，侧身往里走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张聿铖就站在对面的门口，指尖搭在门把手上，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象是有话要说。
见她看来，他只是微微颔首。
宋清影“恩”了一声，推门进屋。
门合上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通过猫眼往外看。
张聿铖还站在原地，视线似乎还停留在她的门上。
过了几秒，他才拿出钥匙，打开对面的门，走了进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熄灭了，猫眼外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黑暗。
宋清影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膝盖抵着胸口，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宋奕好发来的消息。
宋清影盯着屏幕上的字，指尖悬在回复框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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