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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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门

 

卯时三刻的晨光刚爬上琉璃瓦,揽月阁西次间的雕花拔步床内,尔晴己对着红绸帐子发了半个时辰的呆。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边角,前世回门时阿玛那谄媚的笑、额娘殷切的眼神,姨娘藏在袖口的算计、庶妹鬓边那支本该属于她的翡翠簪子,像腊月里的冰棱子,根根扎得人脑仁儿疼。

“少夫人该起身了,少爷己在偏厅用茶。”贴身侍女桃林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尔晴浑身一激灵,触到腕上冰凉的翡翠镯——这是昨日老夫人从库房里亲自挑的,说“青鸾纹配你最合适”。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镜中己是端肃端方的富察家主母,只是眼底那抹晦涩,连胭脂水粉都盖不住。

马车停在苏宅门前时,朱漆大门“吱呀”推开,尔晴的阿玛来保领着一妻二妾三女,早己在台阶下候着。

傅恒下马时袍角带起一阵风,来保上前迎他,眼角却首往他腰间的玉珏上扫——那是皇上亲赐的西团龙补子才有的配饰。

“阿玛安好,额娘安好。”尔晴福身时,“乖囡囡,快快起身。”来保急忙上前扶起尔晴。尔晴之母瓜尔佳氏眼中蓄着泪,也轻轻拍着尔晴的手。

尔晴拿出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替额娘拭去眼角细纹里的泪光,目光却在触到小周氏腕间赤金镯子时顿了顿。

那镯子绞丝处嵌着三粒东珠,正是她去年亲自核点库房时,从陪嫁单子里划出来的头等货色。小周氏躲在来保身后笑得温婉,宝蓝缎子袖口拂过瓜尔佳氏的粗布衣襟,像孔雀开屏般炫耀着——炫耀着那她兄长从江南送回给阿玛额娘的贡品。

“额娘的玉镯该换副新的了。”尔晴忽然握住瓜尔佳氏的手,声音甜得像浸了蜜,“前日在宫里见着瑾太妃戴的缠枝莲纹银镯,倒比这赤金的素净雅致些。”

“只是宫中的样式难得,今日祖母见我手中没个称手的镯子,才叫人送来。我瞧着倒与额娘相配。”说着便褪下镯子带到了瓜尔佳氏手上。

“这……”瓜尔佳氏眨了眨眼。

“姨娘这镯子倒是贵重,可阿玛新升了文渊阁大学士,怕是要避些奢靡的风头呢。”转头望向小周氏。

小周氏的笑僵在脸上,来保咳嗽着转移话题:“快些进去吧,别让额驸久等。”尔晴任由额娘牵着往里走,余光瞥见小周氏正慌乱地往袖里掩镯子,腕骨处还留着道掐红的印子——想必是方才来保在她耳边斥了句“不懂规矩”。

绕过照壁时,庶妹尔珍的冲撞与前世如出一辙,突然踉跄着撞过来,鬓边的翡翠簪子擦过尔晴的眼角“大姐姐当心!”尔珍慌忙跪下。

发间那簪子却明晃晃刺着光——分明是她从自己妆匣里偷去的,如今堂而皇之戴在头上。

“妹妹这簪子……”尔晴话到嘴边,余光瞥见傅恒正与阿玛说着江南织造的事,喉间突然发紧。

不要露了马脚才是,她此刻指尖掐进掌心,心思全然不在庶妹挑衅的动作上,敷衍地笑道:“倒像是宫里的样式,妹妹好福气。见她甚是不服气,站起身又要故技重施的样子。

尔晴忽然伸手按住她发顶:“妹妹这簪子的并蒂莲纹,倒与我妆匣里的头面是一套。”指尖轻轻簪头碎玉,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可惜断了半朵花芯,可是被猫叼去玩过?”

尔珍的脸“唰”地白了,她清楚这簪子是去年趁瓜尔佳氏回家访亲时,联合小周氏从库房暗格偷的。

此刻见尔晴似笑非笑的模样,想起从前尔晴在府中整治那些不安分的小厮的惨状,竟忘了装可怜,踉跄着后退半步。

尔晴见阿玛与傅恒像是相谈甚欢的样子,轻嗤一声,从尔珍身边走过。

“小姐,你没事吧?”

宴席设在花厅,姨娘李氏夹了块蟹粉豆腐放在尔晴碗里,指甲上的凤仙花汁蹭到白瓷边沿:“福晋如今是金枝玉叶,可得多照拂照拂家里姊妹兄弟。”话里话外,都是要她向傅恒讨差事。

尔晴抬眼看向李氏,那蟹粉豆腐在白瓷碗里颤巍巍的,凤仙花汁染红了碗沿。尔晴盯着她涂得猩红的指甲,忽然轻笑:“姨娘记挂着家里姊妹,倒不如先管管固那弟弟。”

见李氏面色微变,她漫不经心拨弄着翡翠镯,“上月在吏部听见件趣事,说固那弟弟在顺天府当差时,把‘强占民宅’的卷宗写成‘强占民女’,倒让尚书大人以为是哪家纨绔闹出的风流案呢。”

席间瞬间安静。来保的筷子“当啷”落在碟子里,傅恒搁茶盏的动作稍顿,目光似有若无扫过李氏僵硬的肩膀。尔晴托着腮继续道:“好在固那弟弟福气大,遇上位肯替他圆场的典吏——不过阿玛若是想让弟弟往文职上走,还是先请位先生教教《大清律例》吧。”

李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胭脂水粉下的面皮绷得发青。她怎会不知尔固那被渎职的真相,只是想着尔晴出阁后无人揭穿,如今被当众戳破,连来保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食不言寝不语。”瓜尔佳氏轻轻碰了碰尔晴的手,眼里却闪过一丝赞同。尔晴乖乖闭嘴。

“这珊瑚色正。”傅恒忽然开口,李氏忙不迭伸手擦了擦手上的红珊瑚手串:“回额驸的话,是福晋出阁前赏给妾身的。”

尔晴捏着汤匙的手骤然收紧,那手串分明是她额娘的陪嫁,先前额娘病重就被李氏借着“替姐姐保管”的由头抢了去。事后阿玛护着,说是“李姨娘又诞一子,便是给她又如何?”

傅恒也不知是信了没信,只打量了一下皱眉的尔晴和从进门便没怎么开口说话的岳母。

席间渐渐热闹,小周氏说起尔晴幼时爬树摔破裙子,父亲笑骂“丫头片子没规矩”,傅恒却注意到尔晴的指节泛白,目光死死盯着案上那盘荔枝——正是她额娘最爱的果子,但她六岁那年,额娘因贪食荔枝流掉了孩子。

据说是个将成型的男胎,阿玛勃然大怒,斥责额娘叫她跪在佛堂替儿子祈福。荒唐,世间竟有母跪子之理。

而整日陪着额娘吃荔枝的小周氏和献上荔枝的府内总管来财。阿玛竟全然相信。

后来,府中再不许出现荔枝了。

也是自那以后额娘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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