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暮色漫进雕花窗，回府的马车才碾过青石板路。傅恒掀开窗帘，见尔晴望着窗外的眼神空茫茫的，像极了那年在长春宫看见的，被高贵妃妃掌掴后却咬着唇不肯哭的模样。
“你庶妹的簪子，是你的？”他突然开口。尔晴浑身一颤，转头时却见傅恒指间捻着片碎玉——是她方才整理妆匣时，从尔珍簪子上掰下来的，刻着半朵并蒂莲，正是陪嫁头面的纹样。
喉间突然发涩，前世她总以为傅恒不懂她的委屈，不懂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宅子里如何步步惊心。
此刻看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才反应过来，他也许是知道的，前世她在富察府中的难处也许是不想管，也许是觉得不在意吧。
尔晴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着裙裾，绣花绷带上的金线硌得掌心发疼。暮色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车厢壁上，随着马车颠簸微微晃动，倒像是被扯乱的蛛网。
"不过是些碎玉。"她刻意将语气放得轻飘，余光瞥见傅恒将碎玉收入袖中，那抹月白色锦缎掠过眼前时，突然想起新婚夜他也是这样，把她精心准备的合卺酒轻轻搁在案上。
傅恒忽然倾身过来，檀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药味萦绕在西周。尔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听他低声道："江南那边...若是你想知道什么，我明日让..."
"不是！"她脱口而出，见他微蹙的眉峰，又慌忙低下头，绞着帕子做出为难模样，"是...是老夫人……不是祖母今早赏的翡翠镯子。"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寂静。尔晴数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数到第七下时，听见傅恒轻笑出声。那笑声像是春溪破冰，带着几分意外的愉悦，惊得她猛地抬头，正对上他弯起的眼角。
"就为这个？"他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多年夫妻，"若祖母问起，便说是我让你送的。"
暮色彻底漫进车厢，将他眼底的温柔晕染成一片朦胧。尔晴望着他衣襟上的银线盘扣，突然想起在长春宫时，窗棂外飘着的雪，也似这般无声无息覆满人间。
那一场她不敢赏雪，那一个她不敢沾染的君子，如今都唾手可得了。
是夜，尔晴对着铜镜卸钗，忽然发现妆匣底层多了块羊脂玉佩，刻着“长乐”二字——是傅恒的字。指尖抚过温润的玉面，窗外传来更漏声，她忽然轻笑，原来这一世的回门，不是重蹈覆辙的开始，而是，破茧的序章。
既然不能以皇上做我康儿之盾，那便傅恒你自己来吧……
这边傅恒刚回府 "傅大人，裴侍郎到了。"小厮的通报声惊飞檐下雀鸟。傅恒整了整玄色官袍，起身时瞥见墙上先帝御赐的"清正廉明"匾额，鎏金字迹在烛光中微微发烫。
户部右侍郎裴青踏入书房时，袖口还沾着夜露。他将一叠卷宗重重搁在案上，眉头拧成川字："江南的事还没着落，山东寒灾奏折又雪片般飞来，可工部那边..."话音未落，另有两位同僚匆匆而至，书房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息。
傅恒将桌上奏折推给裴青："裴兄，这是我昨夜拟的折子，盐税一事还需你..."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是宫里来传旨的太监。众人急忙整冠肃立，待宣旨太监走后，才发现竟是皇上要召见户部众人商议赈灾事宜。
暮色西合时，书房终于重归寂静。傅恒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望着满地狼藉的文书，忽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管家王福捧着件狐裘进来："少爷，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来过，说您若是再宿书房，明日祠堂跪经的规矩..."
傅恒捏着朱砂笔的手顿了顿。原想着今夜能在书房凑合，没想到祖母竟亲自过问。夜风卷着细雪扑进窗棂，他望着案头未完成的批注，最终搁下笔，任由王福将狐裘披在肩头。
尔晴今日回门，与娘家那几位姨娘虚与委蛇了整日，此刻早己倦极。房里的铜炉燃着龙涎香，暖意裹着淡淡茉莉香萦绕不去。她卸了钗环，在床上己睡熟了，枕边还放着傅恒送的那枚羊脂玉佩。
傅恒蹑手蹑脚推开门时，屋内烛火己熄，唯有月光透过窗纱洒在青砖地上。丫鬟桃林正要出声通报，被他抬手制止。他轻手轻脚走到屏风后洗漱，铜镜映出他略显疲惫的面容，喉结在素白中衣下微微滚动。
待他转身欲往榻上睡时，忽见床上人影。尔晴侧卧着，月白寝衣半褪，露出半截纤细的胳膊，锦被滑落在腰际，勾勒出柔软的曲线。傅恒呼吸一滞，目光不自觉扫过她枕边的羊脂玉佩，想起回来时特意放进她妆匣时的忐忑。
正要替她拉好被子，却在朦胧月光下瞥见她腕间伤痕。那道淡粉色疤痕蜿蜒如蛇，显然是陈年旧伤。傅恒指尖悬在半空，突然想起儿时在长春宫初见，尔晴总将手腕藏在宽大的衣袖里。原来那些年，她过得并不比自己轻松。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刚触到锦缎，尔晴突然翻身，朦胧中看见床边黑影，下意识要尖叫。傅恒眼疾手快，掌心覆上她的唇，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虎口："是我。"
熟悉的檀香萦绕鼻尖，尔晴这才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要与傅恒培养感情的打算，她索性装作未醒，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娇憨："少爷?夫君…别走..."
傅恒僵在原地，感受着怀中柔软的身躯。窗外雪落无声，屋内呼吸交织。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尔晴的手慢慢从自己的脖颈上拿下掩在被中，起身到窗边的矮塌上侧身躺着。月光爬上他微红的耳尖，照见他紧攥的拳——这一夜，怕是无眠。
而被傅恒摆好姿势的尔晴只暗道果然还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尔晴闷声嘟囔，把脸埋进枕头里。黑暗中，她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再拉近与傅恒的距离，又暗暗想着莫不是不举吧……模模糊糊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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