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吃人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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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吃人的山

 

启程那日,蔺令对着铜镜碎片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血珠在镜面滚了半圈,突然悬空凝成箭头,诡异地指向正北偏西三寸,那地方分明是堵石墙。"......"

他沉默三息,抬脚就踹。

砖石崩塌处,竟露出一条羊肠小道。路边的野草叶片背面长满眼睛,齐刷刷冲他眨巴。

越往前走天色越暗,雾气浓得能拧出水来。西下除了乌鸦嘶哑的啼叫,就只剩枯叶在脚下碎裂的脆响。

当蔺令踉跄着跌出迷雾时,腰间的锦囊突然一轻,夜安的晶刺"咔"地断裂,碎成几粒冰渣砸在地上。

抬头,前方立着块爬满青苔的界碑,碑文被岁月啃得残缺不全:

非我族类,逆血而亡

活人不入,死魂照收

最底下还刻着行小字: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

蔺令盯着那字看了三息,突然冷笑:"放屁,老子不撞南墙不回头。"

"偏要一条道走到黑!"

可碑后哪有什么村落?唯见荒坟累累。

歪斜的墓碑间,几个老人正慢悠悠地...

给自己烧纸钱。

蔺令分明记得,两年前还来这儿找老友喝过酒,如今怎成了这副光景?

他迈步踏入村口的刹那,阴风骤停。

烧纸钱的老人们依旧围坐在火盆旁,灰烬飘落时竟穿透他的身体,落地无声。

伸手在瘦老头眼前晃了晃,浑浊的眼珠映着火光,却照不出他的影子。

他们看不见他。

"有意思。"蔺令咧嘴一笑,"这是把老子当孤魂野鬼了?"

故意踢翻火盆,火星西溅。

老人们依旧慢条斯理地叠着纸钱,对翻倒的火盆视若无睹。蔺令大步朝村中走去。

青石板路湿滑黏脚,两侧土房的窗户黑得像无数空洞的眼眶。数到第一百步时,本该见到的古井没出现

反而踩上了自己方才踢翻的火盆。

灰烬未冷,纸钱余温尚存。

瘦老头喉咙里咕哝着同样的话:

"外乡人进村,得留点东西......"

他回到了原点。

"奇了怪了...."蔺令眯起眼,转身往回走。

异邦的雾气浓得像掺了骨粉,每吸一口都呛出满嘴铁锈味。当第三次踩到自己的脚印时,他终于骂出了声。

狗屁回头是岸,分明是要活人留下作伴。

"夜安。"他拍了拍腰间锦囊,"看看咱们是不是在绕圈。"

锦囊蠕动两下,吐出的晶刺扎进树干。树皮裂开处渗出的银色血珠,与上个标记分毫不差。

"头儿..."夜安闷声提醒,"碑上不是写了么?活人不入,死魂照收......"

蔺令突然笑出声:"我怎么没想到呢?你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活人不让进?那就死着进去。"

"啊?"

无视夜安的疑问,他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开始翻找。

从锦囊里倒出一堆零碎:

百沦的臭袜子

三根夜安的发丝

自己的凝血

"头儿..."锦囊里传来抗议,"你拿我头发...问过价么..."

"闭嘴。"蔺令咬破指尖,在袜子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假死符","再吵把你薅成秃子。"

用臭袜子在地上抹出个血圈,内绘:

左半符:"阳人假死"

右半符:"阴路借道"

盘坐阵中,将染血的铜镜碎片按在眉心,念咒:

"生魂暂寄镜,肉身渡黄泉——"

刹那间血符如活物般顺裤腿爬升,在皮肤烙出青紫纹路。呼吸心跳骤停,瞳孔扩散成死灰色。

锦囊里的夜安突然尖叫:"头儿!你...你臭了!"

蔺令的"尸体"僵首走向石碑。

这次碑文消失不见,反渗出黑血重组:

"吊客归乡,速进速离,三日为期。"

三个晒太阳的老头齐刷刷起身,喉咙里发出"咯咯"笑声让开道路。

最瘦的那个突然出手——

"啪!"

将蔺令的右眼珠生生抠出。老头把自己的眼珠在袖口蹭了蹭,塞回他眼眶:"进去吧,记得还...若能出来的话。"

"信鬼不信人..."老头说完便消散无踪。

蔺令摸了摸,眼球成了冰凉的琉璃珠,竟能视物。

原本阴森的坟包、纸扎的房屋、自燃的火盆尽数消失。

眼前是个寻常村落,青砖灰瓦,炊烟袅袅,晒谷场上堆着金灿灿的玉米。

古怪的是,村中尽是耄耋老者。

几个老人正在槐树下对弈,见他便热情招手:

"外乡人!快来尝尝新焙的龙井!"

茶香清冽,全无血腥腐臭,连风都温柔得恰到好处。

蔺令借机打听铜镜下落,但入村后铜镜只是发烫,再无指引。

最年长的村长捋着胡须道:

"外乡人,想要铜镜?可以。"

"但得先帮老朽解决桩怪事。"

蔺令挑眉:"何事?"

村长指向村后矮山:

"那山,吃人。"

每隔七日,必有一人上山不返。

无惨叫,无血迹,似心甘情愿。

"前日刚送走李老头。"老婆婆笑眯眯道,"他走得安详。"你们不觉蹊跷?"

村长摇头:"山要吃,便由它吃。只是今年......"

压低嗓音:

"山开始吐东西了。"一件簇新的婴孩肚兜,绣着"长命百岁",一把缠着乌亮长发的木梳。

"自那以后,邦中人日渐衰弱....再难离村。你是山吐物后首个入村者。"

"行,我上山。"蔺令起身,"铜镜归我?"

村长微笑:"若解决此事平安归来,铜镜自当奉上。"若不能...便做山的下一顿血食。"

蔺令毫无犹豫转身向山,横竖烂命一条。刚踏上山径,忽闻身后轻笑。

"哟,这不是蔺大猎人么?"

熟悉嗓音令他猛然回首——

凛仁就立在三步外,靛蓝道袍依旧,腰间铜铃轻响,手里晃着酒葫芦。

与两年前分毫不差。

连那抹欠揍的笑都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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