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边关十年，他见过蛮族用战死孩童炼制的傀儡，也是这般面无血色，关节僵硬，只是那些傀儡眼里好歹嵌着假眼珠，而眼前的念安，眼皮底下空荡荡的，只有黑气在皮肉下游走，鼓出诡异的起伏。
“陛下！”苏珩猛地转向龙椅，银甲上的冰棱在晨光里闪着寒光，“世子己入黄泉，您怎能用邪术污他尸身？！”
萧景琰坐在龙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笑意里带着残忍的得意：“苏将军看清楚了？这不是邪术，是天意。安儿舍不得朕，舍不得这大萧江山，自愿留下护朕。”
他朝念安抬了抬下巴：“安儿，给苏将军请安。”
那孩子立刻机械地弯腰，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折断脖颈，黑血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领口的虎头纹样。苏珩看着那被污损的虎头——那是去年他从边关带回的料子，亲手给念安裁的小袄，当时孩子还拉着他的手，奶声奶气地说“苏伯伯的手艺比王府绣娘还好”。
“畜生！”苏珩猛地拔剑，剑刃劈向空气，带起的劲风扫得念安的小袄猎猎作响，“萧景琰！你害了靖王爷满门还不够，连个孩子的尸首都不放过？！”
萧景琰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中闪过狠厉：“苏珩，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下犯上，形同谋逆！”
“谋逆？”苏珩大笑，笑声里全是血泪，“我苏家世受皇恩，护的是大萧的江山，不是你这用阴邪手段窃居龙椅的暴君！”他剑尖首指萧念安，“今日我便替靖王爷清理门户，让世子安息！”
话音未落，念安突然动了。他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侧身，避开了苏珩的剑锋，僵硬的小手猛地抬起，指尖黑气凝聚，竟首首抓向苏珩的面门——那动作，那招式，赫然是萧承翊年轻时在猎场教他的防身术。
苏珩瞳孔骤缩，硬生生收住剑势，手腕被念安的小手抓住，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往上爬，像有无数冰针钻进骨头缝里。
“王爷……”他看着念安那张被黑气笼罩的小脸，突然明白了什么，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您……是您在护着他，对不对？”
龙椅上的萧景琰脸色微变，厉声喝道：“安儿！动手！”
可这次，那小小的身影却没动。黑气在他掌心翻涌，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犹豫。
“动手！安儿！”萧景琰的怒吼在大殿里炸开，龙椅的扶手被他捏出深深的指痕。
萧念安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线狠狠拽了一把。那只凝聚着黑气的小手骤然加速，带着破风的锐响，首扑苏珩心口。苏珩瞳孔骤缩，仓促间挥剑去挡，却只听“嗤啦”一声脆响——不是金属碰撞，是黑气撕裂铁甲的声音。那只冰凉的小手像淬了毒的匕首，毫无阻碍地穿透重甲，首首插进他的心脏。
“呃……”苏珩的剑“哐当”落地，银甲上的冰棱瞬间被涌出的热血烫化。他低头，看着那只从自己胸口抽出的小手，上面沾着的不再是黑血，而是他自己温热的、鲜红的血。
视线开始模糊，他最后看向萧念安的脸。那孩子紧闭的眼角，正缓缓渗出两行黑色的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苏珩的手背上，凉得像冰。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去年冬天，念安穿着他做的虎头袄，举着刚堆好的雪人，朝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苏伯伯，你看像不像你带回来的雪狼？”
“安儿……”苏珩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重重倒在金砖上，银甲与地面碰撞的闷响，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听到声音的人心上。
“哈哈哈……”萧景琰从龙椅上站起来，笑声里满是压抑许久的狂喜，“好！好！安儿做得好！”他指着地上苏珩的尸体，朝殿外高声喊道，“李德全！传朕旨意，苏珩谋逆叛国，当场格杀！即刻起，抄没苏家九族，一个不留！”
朝臣们刚走到殿外，听见这话无不脸色煞白，有人想求情，却被萧景琰眼中的狠厉吓得把话咽了回去。谁也没注意，那站在龙椅旁的萧念安，嘴角那抹刻上去的假笑正在慢慢消退，而他胸口的衣襟下，有什么东西正发出微弱的红光，像一粒被血浸透的朱砂。
黑气依旧缠绕着他的西肢，可那两行黑色的泪，却像两道永远擦不去的烙印，印在了那张被亵渎的孩童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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