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前一刻还晴朗的夜空，转眼间被翻滚的乌云吞噬。墨峰和洛丽刚冲上山脊，就听见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响——不是雷声，而是裹挟着泥石的洪流正从山谷奔涌而下！
“那边！”洛丽指向一处岩壁凹陷，墨峰立刻拽住她的手腕冲向那里。两人刚挤进狭窄的缝隙，身后就传来树木被冲垮的断裂声。
洞穴比想象的更小。墨峰的后背紧贴湿冷的石壁，洛丽几乎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精灵的银发扫过他下巴，带着雨水的凉意。
“暂时安全了。”他喘着气说，却突然感到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滑落——不知何时被飞石划破了眉骨。
洛丽指尖亮起微光，正要查看他的伤口，头顶岩壁突然簌簌落下碎石！
“小心！”
墨峰猛地转身将洛丽护在身下，几块尖锐的岩石狠狠砸在他后背。他闷哼一声，喉间泛起血腥味。
“你……”洛丽的声音罕见地滞了一瞬。精灵的夜视能力让她清晰看到，墨峰背后的衣衫己被鲜血浸透。
“没事。”他扯出个笑容，冷汗却顺着下颌滴在她脸上，“比铁匠铺的烙铁轻多了……”
洛丽不由分说扯开他的衣领。当看到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她眉头微蹙，指尖凝聚出一团柔和的翠绿色光芒，轻轻覆在他的伤口上。
墨峰本以为会剧痛难忍，却只感到一阵清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疤痕都没留下。
“这……”他眨了眨眼，“精灵的治愈术这么厉害？”
洛丽收回手，神色淡然：“内圈精灵的治愈术，本就不是人族药水能比的。”
墨峰怔了怔，随即咧嘴一笑：“那我以后受伤可就全靠你了。”
洛丽轻哼一声：“别指望我会次次救你。”
洞穴外，雨势渐小，但山洪的咆哮仍隐约可闻。两人暂时无法离开，便靠着岩壁坐下。沉默片刻后，墨峰忽然开口：
“洛丽，你的家人……也是精灵王族的？”
洛丽侧目看他，月光从岩缝漏进来，映在她银色的睫毛上：“嗯。”
“他们现在……”
“在王庭。”她简短地回答，“很安全。”
墨峰点点头，没再多问。他当然知道精灵王族意味着什么——内圈精灵的领地，哪怕是魔族大军也不敢轻易踏足。洛丽的家人，恐怕从不需要像他这样，为至亲的性命提心吊胆。
（真好啊……）
他无意识地着胸前的金属牌——妹妹留给他的唯一信物。
洛丽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忽然道：“你妹妹，现在在哪？”
墨峰的手指一顿，声音低了几分：“在溪木镇，跟邻居大娘住一起。”他苦笑了一下，“我答应过会回去接她……但现在……”
现在，他连自己前路如何都不知道，更别提保护妹妹了。
洛丽沉默片刻，忽然说：“等解决若林的事，你可以回去接她。”
墨峰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愿意跟我一起回溪木镇？”
洛丽别过脸去，声音依旧平静：“顺路而己。”
墨峰盯着她的侧脸，忽然笑了。
“谢谢。”他轻声说。
洛丽没有回应，但墨峰分明看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
月下箭术·精灵的私授
夜色如墨，篝火渐熄。墨峰坐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手里攥着一根随手折下的树枝，对着远处的树干比划着拉弓的姿势——笨拙地模仿洛丽战斗时的动作。
“手腕再抬高三分。”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墨峰吓得差点从石头上滚下来。他猛地回头，看见洛丽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他身后，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眸子里带着一丝玩味。
“洛丽！你、你还没睡啊？”
“精灵不需要那么多睡眠。”她淡淡地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树枝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墨峰耳根一热，讪讪地放下树枝：“就……随便练练。”
洛丽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给我。”
墨峰一愣，乖乖递上树枝。
洛丽接过，指尖在树枝上轻轻一抚，树皮瞬间剥落，露出光滑的内芯。她手腕一抖，树枝竟如真正的弓臂般微微弯曲，随后“嗖”地一声破空而出，精准钉在三十步外的树干上，入木三分。
墨峰瞪大了眼睛：“这……这也行？！”
“精灵箭术，不在于弓，而在于心。”洛丽淡淡道，“你想学？”
墨峰立刻点头如捣蒜。
洛丽轻哼一声，走到他身后。
“站首。”她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清冷的香气，“弓是你的呼吸，不是你的蛮力。”
墨峰僵着身子，感觉洛丽的手轻轻扶在他的手腕上，调整着他的姿势。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却像烙铁般烫得他心跳加速。
“拉弦时，想象你的力量从脚尖升起，经过腰腹，再到指尖——”
墨峰按照她的指示拉开无形的弓弦，却因太过紧张，手臂微微发抖。
“放松。”洛丽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几乎像一声叹息，“你太僵硬了。”
她的手掌贴上他的后背，轻轻一按。墨峰顿时感到一股温润的力量从她掌心传来，像是月光流淌进他的血脉，让他紧绷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这是……？”
“月辉引导。”洛丽收回手，“精灵教导幼崽时的技巧。”
（她把我当精灵幼崽了？！）
墨峰哭笑不得，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真的找到了那种“流动的力量感”。他再次尝试拉弦，这次，动作竟流畅了许多。
“嗖！”
树枝脱手而出，虽不及洛丽那般凌厉，却也稳稳扎进了树干。
“我成功了！”墨峰兴奋地转身，差点撞到洛丽。
洛丽后退半步，嘴角却微微上扬：“勉强及格。”
月光下，她的金发与夜色交融，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赞许。墨峰望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问：
“那……有奖励吗？”
洛丽挑眉：“你想要什么奖励？”
墨峰挠了挠头，一时语塞。他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洛丽会当真。
洛丽却忽然从腰间取出一枚银色的果实，抛给他：“月露果，精灵给学徒的认可。”
墨峰手忙脚乱地接住。果实入手冰凉，表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像是凝结的月光。
“这……可以吃吗？”
“随你。”洛丽转身走向营地，“明天加练。”
墨峰捧着月露果，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
（她耳尖是不是有点红？）
距离若林镇还有三日路程的荒野小村，今夜却热闹非凡。
墨峰和洛丽本打算绕过这片灯火通明的村落，可村口飘来的烤松茸香气和孩童的笑声，却让两人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绕过去？”墨峰侧头看向洛丽。
洛丽还未回答，几个头戴野花环的孩童己经蹦跳着围了上来。一个小女孩踮起脚，将一串用草茎穿起的浆果举到洛丽面前：“姐姐，吃果子！”
精灵的指尖在浆果上方悬停了一瞬——那果子还沾着未干的晨露，显然是孩子们刚摘的。
（她居然没冷着脸走开？）墨峰眨了眨眼。
还没等他回过神，两人己被热情的村民簇拥着拉进了庆典中心。篝火旁，三五个老人正用木勺敲着酒桶打拍子，年轻人们手拉手跳着简单的环舞。
“外乡的夫妇来领舞！”满脸皱纹的老村长高举蜂蜜酒喊道。
墨峰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我们不是——”
“别害羞嘛！”一个农妇大笑着把洛丽往他怀里一推。
精灵猝不及防撞上墨峰的胸膛，金发间清冷的松木香扑面而来。墨峰下意识扶住她的肩膀，却见洛丽并未发怒，只是微微蹙眉，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配合一下。”
她突然抬手，行了个标准的精灵礼——右手抚心，左手指尖向地，却故意将手腕偏转三分，变成个略显滑稽的姿势。
村民们哄然大笑，墨峰却怔住了——这是精灵贵族调侃外人时用的“错误礼仪”。
（她在……迁就人族的玩笑？）
他福至心灵，立刻单膝跪地捧起洛丽的手，用夸张的语调喊：“我的荣幸，夫人——”却故意把精灵语“星光”念成“地鼠”。
洛丽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三弦琴骤然拨响，墨峰硬着头皮揽住她的腰。精灵的腰肢比想象中纤细，但肌肉线条紧绷如弓弦，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蓄势待发的力量。
“敢踩我脚就把你冻成冰雕。”洛丽冷声警告。
“我尽量——”话音未落，墨峰的靴子就碾上了她的脚尖。
然而当乐声变得急促时，蛮荒血脉的战斗本能却让墨峰突然开窍。他精准预判了洛丽每一个转身的角度，甚至在她后仰时稳稳托住她的背脊。
（这感觉……像在演练合击技。）
洛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的金发与他的黑发在火光中交织，精灵舞步的优雅与人族战舞的狂放竟融合得天衣无缝。
“你们村经常和外族通婚吗？”旋转间隙，墨峰突然问。
洛丽本该讥讽他多话，却鬼使神差答道：“……王血精灵的婚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
这句话像块冰，瞬间浇灭了欢腾的气氛。
鼓声戛然而止。村民们仍在欢呼，而洛丽己抽身退开。墨峰下意识去抓她的手腕，却只握住一缕残留的金发——凉得像融化的雪。
篝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
墨峰望着她独自走向村外的背影，突然发现，精灵的体温原来和人类一样暖。只是那份温暖，总是消散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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