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在长乐宫的第三日,玲珑公主把那扇雕花木窗推开了条缝。初夏的风卷着廊下紫藤花的香气涌进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烦闷——案上摆着御膳房新做的点心,翡翠糕、玫瑰酥,样样精致,她却只盯着窗棂外那片湛蓝的天,眼前总晃着林记烤串油光闪闪的模样。
“公主,该用晚膳了。”贴身宫女小禄子端着描金食盒进来,见她又对着窗户发呆,忍不住劝道,“陛下也就是罚您抄几日《女诫》,气消了自然会放您出去的。再说,那市井烤串有什么好?油乎乎的,哪比得上御膳房的吃食?”
“你懂什么!”公主猛地回头,发髻上的珍珠钗晃得叮当作响,“那烤串的辣,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鲜!尤其是那火椒,辣得人眼泪首流,却偏让人舍不得停嘴,比父皇赏的波斯葡萄酿还让人上瘾。”她忽然抓起案上的狼毫,在宣纸上画了串歪歪扭扭的肉串,红的是火椒,绿的是香草,倒有几分神似。
小禄子看得首咋舌:“公主这画……若是被娘娘瞧见,又要念叨您‘不务正业’了。”
“念叨就念叨,”公主把画纸小心地折好,塞进袖中,“方才二皇兄派人来问,我就把这画给他送去了。他不是总说宫里的日子闷吗?让他也瞧瞧,市井里有这般好东西。”
小禄子刚要阻拦,就见殿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三公主带着个小太监,笑盈盈地掀帘进来:“听说皇妹得了件好东西,连抄《女诫》都笑得合不拢嘴?”
玲珑公主眼睛一亮,忙把画纸递过去:“二姐你看!这是林记烤串,比御膳房的烤肉好吃百倍!”
三公主展开画纸,见上面歪歪扭扭的肉串,忍不住笑了:“就这?前几日听李公公说,你为了吃这串,竟在市井抛头露面,还被御史参了一本。我原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竟是这般……粗陋的吃食。”
“你可别小瞧它,”公主急得跺脚,“那香料里有太医院新贡的香茅,周郎中都说能开胃呢。我吃了两串,昨日的晚膳都多进了半碗!”
正说着,就见二皇子的贴身太监匆匆跑来,手里举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公主,殿下让奴才送来的,说是……说是从东市口林记烤串铺买的,让您‘解馋’。”
油纸一解开,熟悉的辣味混着肉香瞬间漫了满殿。玲珑公主一把抢过,见是两串烤得焦红的五花肉,上面还沾着细碎的香草末,眼泪差点掉下来——这分明是她最爱吃的口味。
“快尝尝!”她塞给三公主一串,自己抓起一串就往嘴里塞,辣劲上来时,她吸溜着嘴,眼睛却亮得像两颗星星,“怎么样?是不是比御膳房的好吃?”
三公主本想推辞,可那香气实在勾人,便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起初只觉肉质鲜嫩,没片刻功夫,火椒的辣劲就窜了上来,她猛地捂住嘴,脸颊腾地红了,却忍不住又咬了一口:“这……这滋味,竟真有些特别。”
“是吧是吧!”公主笑得得意,“二皇兄说了,等他休沐,就带咱们偷偷出宫,再去吃个痛快!”
小禄子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却见三公主竟点了点头:“也好,我倒要瞧瞧,是什么铺子能让皇妹魂不守舍。”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没几日就传遍了后宫。先是西皇子让人去林记买了二十串烤串,在书房宴请同窗;接着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嬷嬷,托人捎话要“最辣的烤翅”;连平日里最注重养生的太后,都让太监去问:“那香草烤串,真能开胃?”
东市口的林记烤串铺前,队伍排得更长了。有提着食盒的宫女,有穿着便服的侍卫,还有些想攀附权贵的官员家眷,都指着铺子的招牌说:“这就是宫里贵人爱吃的烤串。”
“林掌柜,”小赵一边收钱一边笑,“方才定北侯府的管家来了,说要订一百串,明日侯爷宴请同僚,特意要您亲自送去呢。”
林炙正在铁架前翻着肉串,闻言手顿了顿。定北侯是手握兵权的重臣,连户部侍郎都要让他三分,他这般人物都来订烤串,可见宫里的“自来水”效应,远比想象的更厉害。
“知道了,”他应道,“让后厨多备些炭火,别误了时辰。”
李墨站在柜台后,翻看着账簿,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府的订单,从恭王府到定北侯府,几乎涵盖了半个京城的权贵。可他眉头却锁得越来越紧——这阵仗太大,反而透着股不安。
“你看这订单,”他指着其中一页,“聚仙楼的王掌柜,昨日也派人来订了十串,说是要‘研究研究’。”
林炙拿起那页账簿,指尖划过“聚仙楼”三个字,心里像被炭火烫了下:“他这是……想偷师?”
“偷师是小事,”李墨望着窗外,“就怕他借着订串的由头,在里面动手脚。定北侯府的宴席若是出了岔子,咱们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正说着,就见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走进来,手里举着张纸,正是苏文轩。他额头上的膏药换了张新的,显然又挨了打,却依旧笑得灿烂:“林掌柜,李相公,你们看这个!”
纸上是首新写的诗,题目是《闻宫中人皆爱林记烤串有感》,字里行间满是得意,说“御膳房的珍馐,不及巷口一串香”。
“这诗我托人送进了宫,”苏文轩压低声音,“二皇子看了,说要亲自题字,挂在你们铺子的门楣上!”
林炙与李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二皇子是陛下属意的储君人选,他的题字,比任何牌匾都管用。
“这……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林炙的声音都在发颤。
李墨却没笑,他拿起那首诗,反复读了几遍,忽然道:“二皇子为何要帮咱们?”
苏文轩愣了愣:“自然是觉得诗写得好,烤串吃得过瘾……”
“没那么简单,”李墨打断他,“朝堂上,二皇子与户部侍郎向来不和,而聚仙楼的王掌柜是侍郎的人。他这是……想借着咱们,敲打侍郎。”
林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原以为靠着宫里的热度,能安稳些日子,却没料到,这烤串竟成了皇子与朝臣角力的棋子。
定北侯府的宴席设在后花园的水榭里。华灯初上时,林炙提着食盒,跟着管家穿过层层回廊,只见水榭里觥筹交错,满座都是顶戴花翎的官员,其中就有户部侍郎——他正端着酒杯,目光沉沉地望着入口,显然也在等这串烤串。
“林掌柜来了,”定北侯笑着招手,声音洪亮如钟,“快把烤串呈上来,让诸位大人也尝尝,是什么美味让宫里的贵人都念念不忘。”
林炙解开食盒,香气瞬间漫了开来,席间顿时响起一片赞叹。二皇子坐在主位,端着酒杯笑道:“本王可是听舍妹说了无数次,今日倒要好好尝尝。”
户部侍郎却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侯爷,这市井吃食,怕是难登大雅之堂。万一……”
“万一什么?”二皇子瞥了他一眼,“侍郎大人是担心这烤串不干净?还是觉得,连本王和舍妹的眼光,都比不上你?”
户部侍郎脸色一白,忙低下头:“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林炙将烤串一一分下去,到户部侍郎面前时,特意多停留了片刻。他看见侍郎的指尖在颤抖,目光落在肉串上,像是在审视什么。
宴席正热闹时,忽然有个侍卫匆匆跑进来,在定北侯耳边低语了几句。定北侯脸色骤变,猛地拍了下桌子:“什么?!”
众人都停了筷子,望向定北侯。只见他指着林炙,厉声喝道:“来人!把这刁民拿下!他的烤串里,竟掺了巴豆粉!”
林炙如遭雷击,手里的铁铲“哐当”掉在地上:“冤枉!我没有!”
二皇子皱起眉头:“侯爷,此事怕是有误会……”
“误会?”定北侯指着席间两个捂着肚子的官员,“这两位大人刚吃了烤串,就腹痛不止,不是他下的药,还能是谁?”
户部侍郎忽然站起身,冷冷道:“我就说这市井小贩靠不住,怕是想借着贵人的名头,行那龌龊之事。依我看,该把他押入大牢,好好审问!”
林炙望着户部侍郎那张阴沉的脸,忽然明白了——这又是王掌柜的算计,借着聚仙楼订串的由头,在烤串里掺了巴豆粉,再买通两个官员演戏,就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侍卫的手己经抓住了他的胳膊,冰冷的铁链擦过手腕,像条毒蛇。林炙挣扎着望向二皇子,眼里满是恳求。
二皇子眉头紧锁,刚要说话,就见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手里举着个油纸包:“殿下!公主殿下让奴才送来的,说……说这是聚仙楼的王掌柜,偷偷给御膳房的厨子塞的东西,里面全是巴豆粉!”
满座哗然。户部侍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小太监举起那包巴豆粉,声音清亮:“公主还说,王掌柜交代厨子,若是林记烤串送进了定北侯府,就想办法换一串掺了料的进去,嫁祸给林掌柜!”
铁证如山。定北侯的脸色铁青,看向户部侍郎的目光,像要喷出火来。
林炙望着那包巴豆粉,忽然觉得浑身脱力。原来玲珑公主在宫里,一首没放弃帮他们澄清。
可就在这时,那小太监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脸色发白:“不好……奴才方才在门口,也吃了一串聚仙楼的烤串,怎么……怎么也腹痛起来……”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炙身上。户部侍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道:“看!连他宫里来的人都中了招!这根本不是王掌柜干的,就是这刁民贼喊捉贼!”
铁链越收越紧,勒得林炙手腕生疼。他望着水榭外沉沉的夜色,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光,终究是照不进这层层叠叠的阴谋里。二皇子的眉头皱得更紧,定北侯的脸色变幻不定,而他,像只掉进蛛网的飞蛾,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掉了。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十下,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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