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妇人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扎得林炙后颈发麻。他慌忙将肉串往柴火堆里塞，手指被竹签的毛刺划出血痕也顾不上疼。棚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昏黄的光线下，胖妇人叉腰而立的身影堵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手里还拎着木棍。
“小畜生，看你往哪跑！”胖妇人三角眼扫过棚内，最终落在那堆刚垒好的砖石烤炉上，“你在这儿捣鼓什么？藏赃物了？”
林炙心脏狂跳，正想找借口搪塞，忽听棚外传来赵老憨的大嗓门：“王婶，你这是干啥？欺负一个后生算啥本事？”
胖妇人回头骂道：“老憨你少管闲事！这小畜生偷了我的钱袋，我教训他天经地义！”
“王婶怕是误会了。”赵老憨扛着空肉案走进来，挡在林炙身前，“这小哥昨日刚到镇上，哪会偷你钱袋？许是你记错了？”他常年在镇上卖肉，人面熟，说话也有几分分量。
胖妇人虽不情愿，却也不好不给赵老憨面子，悻悻地瞪了林炙一眼：“哼，算你运气好！下次再让我撞见你鬼鬼祟祟，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说罢甩着袖子带人走了。
林炙松了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他对着赵老憨深深一揖：“多谢赵大哥再次解围。”
“举手之劳。”赵老憨放下肉案，看着地上的砖石烤炉和竹签，好奇道，“小哥这是要做啥营生？”
林炙索性坦白：“想做点烤肉串卖，试试运气。”
赵老憨眼睛一亮：“烤肉串？跟北街口那汉子一样？”
“不太一样。”林炙捡起一串猪大肠，“我这做法……可能更讲究些。”
赵老憨憨厚地笑了：“那我可得尝尝鲜。明日开张？我来给你捧场。”
送走赵老憨，林炙再无睡意。他守着烤炉坐了半宿，脑子里反复推演烤串的步骤。天刚蒙蒙亮，他就爬起来忙活——重新清洗猪下水，切得大小均匀，用盐提前腌上；把竹签再打磨一遍，确保没有毛刺。
辰时刚过，西街口渐渐有了行人。林炙生好火，炉膛里的炭火红得发亮，温度渐渐升高。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两串猪大肠，悬在炭火上方。
不同于镇上汉子的明火首烤，他让肉串离炭火保持半尺距离，手腕轻转，让每一块肉都均匀受热。油脂滴落，溅在炭火上发出滋滋声响，升起袅袅青烟，带着一股奇异的焦香。
路过的几个挑夫忍不住停下脚步，探头探脑地往棚里看。
“这后生烤的啥？闻着怪香的。”
“看着跟王二麻子的烤肉不一样啊，慢腾腾的像绣花。”
林炙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地盯着肉串。烤到表面微焦，他迅速撒上一把粗盐，手腕再转，让盐粒均匀附着在肉上。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油光锃亮的肉串上，泛着的光泽。
第一炉烤串终于好了。
林炙拿起一串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外焦里嫩，油脂的香味混合着炭火的烟火气，还有淡淡的盐味……比他想象中要好，但离现代烤串的水准还差得远。没有孜然辣椒提香，猪大肠的腥味还是没能完全掩盖，竹签也有些烫手。
“这玩意儿也配叫烤串？”他自嘲地笑了笑，却难掩眼底的兴奋。
至少，能吃。而且比镇上那焦黑的烤肉好吃多了。
“多少钱一串？”一个挑夫忍不住问，喉结滚动了一下。
林炙定了定神：“两文钱一串。”
挑夫咋舌：“这么贵？王二麻子才一文钱！”
“一分钱一分货。”林炙递过一串，“大哥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挑夫犹豫了一下，接过咬了一口，眼睛瞬间瞪圆了：“嘿！这味儿……还真不一样！”焦脆的外皮咬破，里面的油脂迸发出来，香而不腻，比王二麻子那干柴似的烤肉好吃太多。
“再来两串！”挑夫爽快地掏出西文钱。
有了第一个顾客，生意渐渐好起来。路过的行人被香味吸引，好奇地围过来，你一串我两串，没一会儿，十几串烤串就卖光了。
林炙手忙脚乱地接着烤，额头上渗着汗珠，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发现，自己对火候的掌控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什么时候该翻面，什么时候撒盐，火候多旺最合适，全都信手拈来。
“这后生手真巧，肉烤得不老不嫩的。”
“就是贵了点，不过值这个价！”
听着众人的夸赞，林炙干劲更足了。他甚至开始琢磨，要是能找到辣椒和孜然，味道肯定更上一层楼。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偷钱袋的小畜生吗？在这儿做起买卖了？”
林炙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去。只见胖妇人领着家丁站在棚口，三角眼死死盯着他，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她身后还跟着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正是聚宝阁的王老板。
林炙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人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胖妇人叉着腰，冲围观的行人嚷嚷：“大伙儿别买他的东西！这小子是个小偷，偷了我的钱袋还敢在这儿招摇撞骗！谁知道他这肉干不干净，是不是毒死狗的！”
行人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放下了手里的肉串，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林炙又气又急：“你胡说！我没偷你的钱袋！”
“没偷？”胖妇人冷笑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个钱袋，“这是不是你的？前日在巷子里捡到的，上面还沾着你的血呢！”
林炙愣住了。那钱袋灰扑扑的，看着确实像原主会用的东西。难道……原主真的偷了她的钱袋？
“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王老板阴阳怪气地开口，“我看你这烤炉也别摆了，跟我们去见官吧！”
围观的行人纷纷后退，谁也不想惹祸上身。林炙看着手里的肉串，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胖妇人和王老板，心脏沉到了谷底。
刚有起色的生意，难道就要这么黄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谁敢动我兄弟的摊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老憨扛着半扇猪肉，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往林炙身前一站，像座铁塔似的。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常去他肉摊买肉的街坊，都是些膀大腰圆的汉子。
胖妇人看到这阵仗，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赵老憨，你……你想干什么？”
赵老憨瞪着眼睛：“王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小哥是什么人我清楚，他绝不会偷东西！你要是再胡咧咧，休怪我不客气！”
王老板眼珠一转，笑道：“老憨别冲动，我们也是为了镇上的治安着想。既然你担保，那就算了。”他话虽如此，眼神却在林炙的烤炉上转了两圈，闪过一丝算计。
胖妇人不敢再纠缠，狠狠瞪了林炙一眼，跟着王老板灰溜溜地走了。
林炙长舒一口气，对赵老憨感激道：“赵大哥，又谢你了。”
“谢啥，都是街坊。”赵老憨拿起一串烤肠，咬了一大口，眼睛瞪得溜圆，“哎哟！这味儿绝了！比我家的卤味还香！”
经此一闹，围观的行人反而更多了，都想尝尝这“能让赵老憨撑腰”的烤肉串到底啥味道。林炙的生意比刚才更火了，没到午时，所有肉串就卖了个精光。
他清点着铜钱，总共卖了六十二文，除去成本，净赚西十二文。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铜钱，林炙笑得合不拢嘴。
这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他正收拾东西，准备去赵老憨那儿再买点肉，忽听棚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高喊：“县太爷巡查！闲杂人等回避！”
林炙心里一动。县太爷？
他探头出去，只见一队官兵簇拥着一顶轿子从街尾走来，排场不小。轿子旁边，王老板点头哈腰地跟着，手指正往柴火棚的方向指。
林炙心里咯噔一下。
这老狐狸，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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