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松木炭的余温,在“炙味轩”的后院凝成水珠。林炙蹲在磨盘前,手里攥着块青石,正细细研磨火椒粉。磨盘是他连夜让人打造的,比寻常磨盘小了两圈,凹槽里刻着细密的纹路,能把火椒磨得更细。橙红的粉末从磨盘缝里漏下来,落在陶盆里,像堆揉碎的晚霞。
“神仙哥哥,这样真的不会被人看见吗?”狗蛋蹲在门槛边放哨,小脑袋时不时往外探,手里还攥着根木棍,活像只警惕的小狼崽。后院的门被粗木杠顶着,窗棂糊上了三层麻纸,连缝隙都用泥封死了——自从小吏来传话,说宫里要派人考察“秘方”,林炙就把核心调料的研磨环节挪到了这里。
林炙往磨盘里添了把晒干的火椒,声音压得很低:“放心。这后院只有咱仨有钥匙,连王镖头都不知道这儿能磨粉。”他指的“咱仨”,是自己、狗蛋和李墨。经历过百味楼的造谣和笔吏的投毒,他比谁都清楚,这火椒粉和秘制撒料是“炙味轩”的根,一旦泄露,一切都完了。
李墨抱着本《天工开物》蹲在旁边,正用毛笔在纸上画着什么。纸上是个古怪的装置,像个密封的木箱,上面插着根铜管:“我琢磨着,要是能做个‘暗箱’,把火椒粉和秘制料的配比在里面完成,连磨粉的人都看不见具体分量,就更保险了。”
“暗箱?”林炙停下手里的活,凑过去看。图纸上的木箱画得歪歪扭扭,却能看出门道——箱内分三层,每层有个漏斗,底层装着秤砣,能通过铜管外的刻度控制下料量。
“妙啊!”林炙眼睛一亮,“这样一来,就算以后雇人帮忙,也不用担心秘方外泄。”他拍了拍李墨的肩膀,“这东西能做出来吗?”
“得找个靠谱的铁匠。”李墨用毛笔头点了点图纸,“西街的张铁匠手艺好,就是嘴严,我去跟他说,就说是做个‘调料箱’,给宫里备的,保准他不敢多问。”
正说着,狗蛋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是张铁匠的徒弟!”
林炙手疾眼快,把陶盆里的火椒粉倒进墙角的地窖,又用麻袋盖住磨盘。李墨则迅速把图纸塞进怀里,抹了把脸上的灰,装作在劈柴。
门被推开,张铁匠的徒弟探头探脑地走进来:“林小哥,俺师父让俺来问问,那批火椒晾干了,要不要送去前院?”
“放门口吧。”林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落在徒弟手里的麻袋上——麻袋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着刚从青石镇运来的火椒,红得发亮,还带着黑风口的泥土气。这是赵老憨让人多送的五十斤,说“趁天好,多晾些存着,万一冬天路不好走”。
徒弟放下麻袋,眼睛却像粘在了磨盘上,喉咙动了动:“林小哥,这后院……咋改得跟密室似的?”
“宫里要来考察,得干净些。”林炙不动声色地往磨盘前站了站,挡住他的视线,“没别的事就先回吧,晚点我让人去取银子。”
徒弟悻悻地走了,出门时还回头看了两眼,脚步慢得像蜗牛。
狗蛋等门关上,才松了口气:“他肯定想偷看来着!刚才我看见他往地窖那边瞟了!”
“所以才要更小心。”林炙打开地窖,里面堆满了麻袋,一半装着晾干的火椒,一半装着秘制撒料的原料——有从西域捎来的孜然,有江南产的八角,还有赵老憨特意寻来的“十里香”,一种只在青石镇后山生长的香草,磨成粉混在撒料里,能压灭火椒的燥气。
地窖是昨天连夜挖的,深三尺,西壁用石灰抹过,防潮。角落里摆着个铜锁,钥匙由林炙和狗蛋各执一半,要两人同时在场才能打开。
“这些料够用到冬天了。”李墨蹲在地窖口清点,手指划过麻袋上的标记——每个麻袋都缝着块布条,写着火椒的采摘日期和产地,“但我总觉得不够。万一……”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担忧像层薄雾,“万一青石镇那边出了岔子,断了火椒供应,咱这摊子就撑不下去了。”
林炙的心沉了沉。李墨说得对,火椒只产自黑风口,是独一份的原料,这既是优势,也是软肋。他突然想起穿越前学过的“种子计划”——想要保住火种,就得让它在更多地方生根发芽。
“我想把火椒的种子带到京城来。”林炙的声音带着股决绝,“找个隐秘的地方种下,就算黑风口那边断了供应,咱也有后手。”
“能种活吗?”狗蛋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木棍“啪”地掉在地上,“赵大叔说火椒娇气,只认黑风口的石头缝。”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些黑褐色的小颗粒——是他特意从成熟的火椒里挑出来的种子,用白酒泡过,据说能提高发芽率,“李兄,你在京城熟,能不能找个没人的院子?最好是背风向阳的,跟黑风口的环境像些。”
李墨眼睛一亮:“我知道个地方!城东有处废弃的药圃,以前是太医院种药材的,后来荒了,但土壤肥,还有井。关键是那地方有围墙,平时没人去。”
“就去那。”林炙把种子包好,塞进怀里,“等天黑了咱就去,带上锄头和水桶。”
入夜后,三人借着月色往城东走。李墨提着盏油灯,林炙扛着锄头,狗蛋背着个装种子的小布袋,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像三只潜行的夜猫。
废弃药圃的门锈得厉害,推开门时“吱呀”一声,惊飞了檐下的蝙蝠。圃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月光透过残破的围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就在这儿。”李墨指着墙角的一块空地,“你看这土,是黑褐色的,跟黑风口的石缝土最像。”
林炙放下锄头,开始除草。草根带着泥土被翻起来,散发出股潮湿的腥气。狗蛋则用小铲子挖坑,每挖一个就喊:“神仙哥哥,这个够深不?”
“再深点,火椒的根要扎得深才耐旱。”林炙教他把种子放进坑里,盖上薄土,又从井里打水浇透,“记住,这地方除了咱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张二哥和王镖头,也不能说。”
狗蛋用力点头,小手在泥土上按了按,像在盖印章:“俺记住了!这是咱的秘密基地!”
忙到三更天,才把所有种子种下。林炙看着那片被翻过的土地,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又像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能不能发芽,能不能结果,都是未知数,但至少,他们有了后手。
回到西街时,天快亮了。路过“炙味轩”前院,林炙突然停住脚步——铺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点微光。
“不对劲。”林炙示意李墨和狗蛋躲在墙角,自己则抄起锄头,轻轻推开门。
铺子里,一个黑影正蹲在烤炉前翻找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个布包,显然是想偷调料。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映出那人的侧脸——是张铁匠的徒弟!
“你在干什么?”林炙大喝一声,举起锄头就要砸过去。
徒弟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布包就往外跑,却被门槛绊倒,布包摔在地上,滚出些橙红的粉末——是他白天偷偷藏的火椒粉。
“饶命!林小哥饶命!”徒弟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是……是有人让俺来偷的!他说给俺十两银子,让俺弄点火椒粉和秘制料回去!”
“谁?”林炙的声音冷得像冰。
“是……是宫里来的公公!”徒弟哭喊着,“他说要是弄不到秘方,就让御膳房的人来查封铺子,说你用的火椒是‘前朝余孽’,要一把火烧了!”
“前朝余孽?”林炙手里的锄头“当啷”掉在地上,心头像被重锤砸了下。他怎么也没想到,宫里的人还没考察,就己经动了抢秘方的心思!
李墨冲过来,一脚踹在徒弟身上:“胡说!宫里的公公怎么会干这种事?”
“是真的!”徒弟从怀里掏出块腰牌,上面刻着个“御”字,“他给俺看了这个,说要是办不好,就让俺死无葬身之地!”
林炙捡起腰牌,指尖冰凉。这腰牌是真的,上面的龙纹雕刻绝非民间能仿。他突然明白,吴知府让他准备迎接宫里考察,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用“御膳房”当诱饵,引他放松警惕,好趁机抢夺秘方。
“把他捆起来。”林炙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等天亮了,交给王镖头,让他看着办。”
李墨找来绳子,把徒弟捆在柱子上。狗蛋则捡起地上的火椒粉,小心翼翼地往回拢,小脸上满是愤怒:“这些人太坏了!既要吃咱们的串,又要偷咱们的方子!”
林炙没说话,只是走到后院,打开地窖,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火椒和调料。月光透过气窗照进来,在粉末上投下惨白的光,像层薄霜。
他知道,种子计划还不够。想要保住秘方,就得比对手更狠,更隐蔽。
“李兄,”林炙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你明天去趟青石镇,告诉赵大哥,让他把家里的后院改造成密室,以后所有的秘制料都在那边配好,再由镖队悄悄送来。京城这边,只留够三天用的量。”
“那你呢?”李墨急了,“宫里的人要是再来闹怎么办?”
“我有办法。”林炙从怀里掏出那包火椒种子,在月光下看了看,“他们想要秘方,我就给他们一个‘假方’。真方子,得藏在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狗蛋身上,又看向城东的方向——那里,有他们种下的种子,像颗埋在土里的火种,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夜色更深了,“炙味轩”的灯笼在风里摇曳,光线下的影子忽明忽暗,像个巨大的谜团。林炙握紧手里的种子,指节泛白。他知道,从今晚起,守护秘方的战争,才真正开始。而他埋下的,不仅是火椒的种子,更是“炙味轩”的命。
只是他没注意到,被捆在柱子上的徒弟,嘴角偷偷勾起一抹笑,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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