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的青石板被晨光洗得发亮,“炙味轩”的木牌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个刚从大病中缓过劲来的人。林炙正往烤炉里添松木,火苗“腾”地窜起来,青碧色的光映在他脸上,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暖意。
“神仙哥哥,今天真的能开张吗?”狗蛋抱着新到的火椒粉陶罐,小脸上还沾着昨晚没擦净的灰,眼里却亮得像两颗星。赵大哥托镖队捎来的火椒粉昨天傍晚到了,红得发亮,倒在罐子里时“沙沙”响,像撒了把碎玛瑙。
林炙刚点头,就见吴知府的随从骑着马奔来,在铺门前勒住缰绳:“林小哥,吴大人请的太医到了,让你准备好火椒粉和烤串,当众验毒。”
“太医?”林炙心里一紧,手里的铁钳差点掉在地上。他原以为吴大人出手后这事就了了,没想到还要当众验毒——这既是机会,也是风险,一旦出点差错,就是万劫不复。
李墨从铺子里跑出来,手里捧着那本《西域百草录》,青衫下摆沾着墨汁:“别怕,有老药农的证词,还有这本医书,定能证明火椒无毒。”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我刚才看见户部笔吏也在人群里,他肯定没安好心,咱们得加倍小心。”
林炙点点头,往炉膛里多塞了块松木。火光照亮了他眼底的坚定,也映出街角那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是西街的商户,还有些看热闹的百姓,都想看看这场“验毒”到底是真是假。
辰时刚过,吴知府带着太医来了。太医须发皆白,背着个沉甸甸的药箱,步履稳健,眼神锐利得像把手术刀。捕头和小吏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脸上再没了往日的嚣张,只剩下小心翼翼。
“林炙,把东西都拿出来吧。”吴知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太医验验,也好让西街的百姓放心。”
林炙把火椒、火椒粉、烤串一一摆在铺门前的长桌上,火椒的鲜红、烤串的油亮、粉末的橙红在晨光里摆开,像幅鲜活的画。狗蛋抱着陶罐站在旁边,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太医先是拿起火椒,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银针刺破表皮,看了看流出的汁液,眉头微蹙:“此物形似西域的‘红绒果’,但颜色更艳,气味更烈,老夫也不敢确定。”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户部笔吏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取银针来。”太医没理会众人的议论,从药箱里拿出根银针,先刺了刺火椒,又搅了搅火椒粉,最后扎进烤串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根银针,连呼吸都屏住了。林炙的手心全是汗,铁钳在手里攥得变了形——银针验毒是古法,若是变黑,就百口莫辩了。
片刻后,太医拔出银针,举起来让众人看:“银针未黑,此物无毒。”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有人己经开始点头:“我就说嘛,哪来那么多妖术。”
“看这火椒红红的,倒像是好东西。”
户部笔吏的脸色沉了沉,突然喊道:“不对!这毒或许是慢性的,银针验不出来!我爹就是吃了这东西,病情才加重的!”
“哦?”吴知府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笔吏大人的父亲病了?是什么病?”
“是……是风寒入体,咳嗽不止!”笔吏梗着脖子说,“吃了这妖物烤的串,夜里咳得更厉害了!”
“是吗?”太医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笔吏身上,“老夫刚才路过笔吏府,听府里的下人说,老大人是吃了百味楼送来的‘补药’才加重的,怎么成了吃烤串的缘故?”
笔吏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太医转向众人,声音洪亮:“此物名为火椒,性热,味辛辣,确实是药材。《本草拾遗》有记载,能驱寒除湿,治风寒咳嗽。只是此物性烈,不宜多吃,吃多了会口干舌燥,甚至腹泻,但绝非有毒。”他拿起一串特辣脆骨,咬了一小口,辣得首吸气,却笑道,“味道不错,比老夫在太医院见的那些补品多了些生气。”
“太医院都认!”人群彻底炸开了锅,之前的疑虑烟消云散,“我就说林小哥不是坏人!”
“快给我来十串特辣的!刚才吓得我腿都软了,得吃点辣的压压惊!”
“我也要!两串微辣,给我家娃带的!”
林炙看着重新排起的长队,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想起在青石镇的日日夜夜,想起赵老憨肿起来的胳膊,想起李墨熬红的眼睛,想起狗蛋磕破的膝盖,突然觉得所有的委屈和艰难,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吴大人,太医,多谢了。”林炙对着两人深深一揖。
吴知府摆摆手,目光落在长桌上的《西域百草录》上,拿起翻了两页:“这本医书不错,你倒是有心了。”他顿了顿,对捕头说,“既然验明无毒,就该给林炙出个证明,免得日后再有人造谣。”
“是!是!”捕头连忙应下,让人取来文房西宝,当场写了张“炙味轩所用火椒无毒,准予经营”的证明,还盖了巡检司的红印。
林炙接过证明,纸页上的墨迹还没干,却重得像块金匾。
太医临走前,又叮嘱道:“火椒性热,最好搭配些清凉的饮品,比如薄荷茶,能解燥热。”
“多谢太医指点!”林炙记在心里,决定回头就让李墨去买些薄荷来。
吴知府和太医走后,西街彻底热闹起来。张二哥带着力工们来了,一来就喊:“给俺来二十串特辣的!今儿要好好过过瘾!”
药铺的老掌柜也提着药箱来了,买了五串微辣鸡皮,说是要“试试这驱寒的效果”。
连之前扔石头的孩童,都攥着铜板怯生生地来买串,林炙没要钱,多给了两串微辣的,吓得孩子连声道谢,跑出去老远才敢回头。
李墨抱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算盘打得噼啪响:“这才半个时辰,就卖了五十串!比之前三天加起来还多!”
狗蛋也忙得团团转,一会儿帮着递串,一会儿给客人指路,小脸上的笑容像朵盛开的太阳花。
林炙站在烤炉前,铁钳在火光里翻转,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却觉得浑身舒坦。他知道,这场风波终于过去了,“炙味轩”在京城,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可他没注意到,户部笔吏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街角的茶馆里,看着“炙味轩”前的长队,眼里的阴鸷像团化不开的墨。他手里捏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些白色的粉末,瓶口散发出淡淡的杏仁味——是砒霜。
“既然验不出毒……”笔吏的嘴角勾起一抹狠笑,“那我就加点真东西进去。”
他悄悄溜到“炙味轩”后面的水井旁,左右看了看没人,拧开瓷瓶,就要把砒霜倒进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腕。笔吏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是吴知府的随从!
“笔吏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随从的声音冷得像冰,手里还拿着副镣铐。
笔吏吓得瘫在地上,瓷瓶“啪”地掉在地上,砒霜撒了一地。
“吴大人早就料到你会狗急跳墙。”随从拿出镣铐,铐在他的手腕上,“你买通官吏,造谣惑众,还想投毒杀人,证据确凿,跟我回府衙吧。”
笔吏被押走时,嘴里还在嘶吼:“是吴知府陷害我!是他想夺我的职位!”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炙味轩”前的喧闹淹没,像颗投入大海的石子。
夕阳西下时,林炙收了摊,数着手里的铜钱,心里暖烘烘的。李墨把今天的收入仔细包好,放进钱箱:“够买十斤五花肉,还有余钱买薄荷。”
狗蛋趴在桌上,己经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个空陶罐,嘴角沾着点火椒粉,像只偷吃到蜜的小猫。
林炙看着他,突然想起赵老憨,想起青石镇的乡亲们。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封信,告诉他们京城的好消息,说“炙味轩”火了,说吴大人帮了大忙,说等忙过这阵,就回去看他们。
写完信,他把信交给路过的镖队,又嘱咐了句:“麻烦给赵老憨带句话,让他多备些火椒,京城这边不够用了。”
镖师笑着应下,扬鞭而去。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西街的尽头。
林炙站在铺门前,看着天边的晚霞,突然觉得这京城的天空,也像青石镇一样蓝了。他伸了个懒腰,铁钳在手里转了个圈,映着晚霞的光,像道金色的弧线。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只是他不知道,那封送往青石镇的信,在半路被人截了下来。截信的人看完信,对着夕阳冷笑,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路边的水沟。而这人的腰间,挂着块熟悉的玉佩——是吴知府的玉佩。
晚风卷着烤串的余香掠过西街,带着几分神秘的暖意。“炙味轩”的灯笼亮了起来,在夜色里摇曳,像颗刚刚挣脱束缚的星星,却不知道,自己早己落入了另一张更大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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