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青石镇的老城门，北街口就排起了长队。队伍从林炙的烤棚一首蜿蜒到巷尾，有扛着锄头的力工，有穿着绸缎的掌柜，甚至连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教书先生，都拎着食盒站在队尾，手里还攥着张油纸——上面是李墨写的“麻辣小串，三辣分级”，字里行间都透着股的劲道。
“林小哥，特辣的今儿能多烤些不？”排在最前面的张大哥扯开嗓门，露出被辣得通红的嗓子眼，“昨儿那特辣串，我家婆娘抢着吃，说比我喝的烧刀子还够劲！”
林炙正往竹签上串着鸭肠，闻言笑着应道：“管够！特辣、中辣、微辣都备着呢，保证让张嫂子吃痛快！”
自从推出“三辣分级”，烤摊前就没断过人。特辣用纯火椒粉，专供给力工和不怕辣的汉子；中辣掺了紫苏粉，辣中带香，最受妇人待见；微辣只加了少许火椒粉，混着野葱的清冽，连牙没长齐的娃娃都能吃两串。李墨为此写了段打油诗：“微辣如春风拂面，中辣似烈火燎原，特辣若猛虎下山”，被镇上的货郎编成小调，走街串巷地唱，连三岁娃娃都能哼上两句。
“神仙哥哥，刘婆婆的药熬好了没？”狗蛋抱着个瓦罐跑过来，里面是林炙特意给刘婆婆熬的小米粥。自从小柱子报信说刘婆婆被王老板抓了，林炙就没睡踏实过，夜里总梦见老太太被关在柴房里，嘴里还念叨着他的烤串。
“好了，你送去吧。”林炙往瓦罐里放了两串微辣鸡皮，“跟婆婆说，等这事了了，我给她烤不辣的甜串。”
狗蛋哎了一声，拎着瓦罐往镇西头跑。那背影在晨光里一颠一颠的，像只勤恳的小蜜蜂——这孩子如今不仅管着采香草，还成了“移动试吃员”，每次新串出炉，都要先经他尝过，确保辣度合适才敢卖给客人。
日头爬到老槐树梢时，烤棚前突然一阵骚动。只见几个穿着体面的人簇拥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走过来，老者手里拄着根红木拐杖，眼神挑剔得像在看字画，正是镇上最大酒楼“聚福楼”的掌柜钱万贯。
“就是你这小摊，卖那什么麻辣小串？”钱万贯眯着眼打量着烤炉，鼻孔里哼出股傲气，“我那酒楼的大厨，学了三日都没做出这味道，倒要尝尝是何神物。”
林炙心里一动。聚福楼是青石镇的招牌，要是能让钱掌柜看上，说不定能打开更大的销路。他赶紧烤了三串不同辣度的小串，用精致的竹碟装着递过去：“钱掌柜请尝，这是微辣，这是中辣，这是特辣。”
钱万贯捏起微辣的鸡皮串，用门牙轻轻咬了点，眉头先是一皱，随即舒展：“嗯，这微辣倒有几分意思，不呛人，还带着股清劲。”他又尝了中辣，咂咂嘴，没说话，最后捏起特辣的猪脆骨，刚嚼两下，山羊胡突然抖了抖，脸“腾”地红了。
“怎么样？”随从连忙递过茶。
钱万贯灌了口茶，却没吐，反而嚼着咽了下去，喉结滚动着说：“够劲！这辣不像烧刀子那样冲头，倒像温水煮青蛙，慢慢烧到胃里，舒坦！”他放下茶杯，看向林炙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你这火椒粉，卖不卖？我出一两银子一两！”
人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两银子能买半头猪，这价格简首是天价！
林炙却摇了摇头：“对不住钱掌柜，这火椒粉是烤串的魂，不卖。不过……我可以给聚福楼供货，每日送两百串麻辣小串，保证新鲜，您看如何？”
钱万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这小子，倒会做生意。行，就这么定了！每日辰时送到后厨，一两银子一百串，少一串我可不付钱！”
这可是笔大买卖！林炙连忙应下，心里却更踏实了——有聚福楼撑腰，王老板想动歪心思，也得掂量掂量。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青石镇。来买麻辣小串的人更多了，连邻镇的小贩都跑来批发，说要回去试试能不能卖。赵老憨雇了两个伙计帮忙杀猪，李墨则忙着记账收账，连狗蛋都有了个“小掌柜”的名号，谁想多要串试吃，都得经过他点头。
日头偏西时，林炙正盘算着明日多烤些串，小柱子突然跑了过来，小脸煞白：“林小哥，我奶奶……我奶奶被放出来了！可是她……她被打了！”
林炙心里咯噔一下，扔下铁钳就往镇西头跑。赵老憨和李墨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刘婆婆家的茅草屋低矮昏暗，老太太躺在土炕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淌着血，看到林炙，浑浊的眼睛里顿时滚下泪来：“小哥……你可得小心……王老板他……他往你的火椒里掺了东西……”
“掺了什么？”林炙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我不知道……”刘婆婆咳了两声，声音发颤，“我偷偷去黑风口看，见他的人往火椒上撒白色的粉……还说……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炙的心沉到了谷底。王老板果然在火椒上动了手脚！那白色的粉是什么？是毒药，还是能让人上瘾的东西？
“他还说……”刘婆婆喘着气，抓住林炙的手，“他要在聚福楼的货里动手脚，让钱掌柜以为是你的串有问题……”
林炙猛地站起来。他明天就要给聚福楼送货，王老板这是想一石二鸟，既毁了他的名声，又能趁机巴结钱万贯！
“赵大哥，备车！”林炙的声音带着寒意，“我们现在就去黑风口，把王老板的人抓起来！”
“等等！”李墨拉住他，“王老板肯定设了圈套，我们贸然过去，只会中计。”他看向刘婆婆，“婆婆，您看清他们往火椒上撒粉的地方了吗？”
刘婆婆点点头：“就在黑风口的老槐树下，那里堆了好多火椒……”
李墨眼睛一亮：“有了！我们不去抓人，去换火椒！”
他附在林炙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林炙听着，眉头渐渐舒展，最后拍了拍李墨的肩膀：“就按你说的办！”
月上中天时，林炙和赵老憨推着辆空车，往黑风口走去。车板上盖着块黑布，下面却不是火椒，而是赵老憨从肉铺拿来的猪血——李墨说，王老板的人既然往火椒里撒粉，肯定是想让他的串出问题，不如将计就计，用猪血冒充“有问题的串”，引他们出来。
黑风口的风带着股腥气，老槐树下果然堆着几十捆火椒，旁边还守着两个壮汉，正围着篝火喝酒，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等明日聚福楼吃出问题，看那姓林的还怎么狂！”
林炙和赵老憨躲在树后，按捺住怒火，等着李墨的信号。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比预想的要早得多。林炙心里一紧——难道李墨那边出事了？
他探头一看，顿时愣住了。月光下，李墨正被几个地痞押着走过来，为首的正是王老板！那老狐狸手里拿着根鞭子，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李秀才，你以为你能跑到哪去？敢坏我的好事，今儿就让你尝尝鞭子的滋味！”
李墨被打得嘴角淌血，却梗着脖子骂：“王老板，你这阴险小人，迟早会遭报应！”
林炙的眼睛红了。他没想到李墨为了引开王老板，竟然主动暴露了行踪！
“赵大哥，动手！”林炙抽出藏在车底的柴刀，“救李兄！”
赵老憨低吼一声，举起车辕就冲了过去。两个守火椒的壮汉没反应过来，被车辕砸中膝盖，惨叫着倒在地上。
王老板见状，骂了句“找死”，挥着鞭子就冲过来。林炙侧身躲开，柴刀首劈王老板的手腕。王老板吓得赶紧缩手，鞭子“啪”地掉在地上。
“抓住他们！”王老板嘶吼着。地痞们围了上来，手里都拿着木棍。
林炙护着李墨，赵老憨则挡在火椒堆前，两人背靠背，与地痞们周旋。可对方人多势众，林炙很快就挨了一棍，疼得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李墨突然喊道：“看！钱掌柜来了！”
地痞们下意识地回头，林炙趁机踹倒一个，拉起李墨就跑。赵老憨也扛起一捆火椒，跟在后面狂奔。
王老板反应过来，气得跳脚：“追！给我追！”
三人在黑风口的荒草里狂奔，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林炙怀里的火椒捆硌得生疼，却死死攥着——这是证明王老板下毒的唯一证据。
跑到山口时，李墨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快看！”
林炙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月光下，钱万贯正带着几个伙计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两串烤串，显然是刚尝过味道。
“王老板，你这火椒串，味道不错啊。”钱万贯的声音带着笑意，却透着股寒意，“就是……这白色的粉，是什么东西？”
王老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林炙看着钱万贯手里的烤串，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火椒捆，突然明白了。李墨根本不是被抓，而是故意把王老板引到钱万贯面前！
这场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王老板来的。
王老板看着钱万贯手里的证据，又看了看围上来的伙计，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林炙扶着李墨，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嘴里又涌上一股熟悉的辣味，不是火椒的辣，而是劫后余生的热辣——像极了第一口麻辣小串，呛得人想流泪，却又舍不得停口。
可他知道，这还不是结束。王老板倒了，县城里还有更多的眼睛盯着他的麻辣小串，等着看他摔跟头。
夜风卷起荒草，带着火椒的香气，飘向县城的方向。那里的灯火，比青石镇更亮，也更危险。
林炙握紧了手里的柴刀，眼神里闪过一丝坚定。
麻辣旋风，该刮到县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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