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鎏金铜炉里燃着安息香，却压不住殿外飘来的烟火气。那股味道先是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松针的清、火椒的烈，还有点若有若无的甜香，像只勾人的手，把各国使者的目光都引向了殿门。
“这是什么香气？”高丽使者放下玉杯，鼻尖微微抽动。他身边的暹罗使者早己坐不住，频频回头张望，银质的耳坠随着动作叮当作响。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交头接耳的使者们，嘴角噙着抹笑意——他早从瑞王口中听过林炙的烤串，此刻倒要看看，这市井小吃究竟有何魔力。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墨领着几个小太监，端着描金食盒鱼贯而入。食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更浓郁的香气炸开，混着殿内的安息香，竟生出种奇异的和谐。第一盘是“西域风情串”，鹿肉串上撒着油浸孜然，红亮的蛇椒粉裹着肉汁，在宫灯映照下泛着琥珀光。
“这是……”大食使者猛地站起身，腰间的弯刀撞到案几，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几步走到食盒前，拿起一串鹿肉，放在鼻尖深吸一口气，眼眶忽然红了，“是撒马尔罕的味道！我家乡的烤炉，烤出来的肉就是这个香！”
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孜然的辛混着火椒的辣在舌尖炸开，鹿肉的嫩汁顺着嘴角流下，竟顾不上擦。“陛下！”大食使者对着皇帝深深一揖，“天朝竟有如此美味，还藏着我故乡的香料，足见贵国包容西海之心！我愿与天朝永结同好，开通更多商路，让这孜然的香气，飘遍东西！”
皇帝抚掌大笑：“好！说得好！林卿，你这烤串，可比朕的和亲诏书管用多了！”
林炙站在殿角，躬身谢恩，眼角却瞥见吐蕃使者正盯着另一盘烤串——那是“山海珍味串”，鹌鹑肚里填着松茸，外面刷着蜜椒酱，甜辣中带着菌子的鲜。吐蕃使者向来嗜酸嗜辣，此刻喉结滚动，显然按捺不住。
“使者尝尝？”林炙示意小太监递过去。吐蕃使者接过，犹豫了一下咬下去，先是眉头一皱，随即舒展：“这辣里有回甜，像极了雪山融水的味道！比我们草原上的烤肉多了些柔劲，好！”他朝林炙举了举杯，“林大人，回去我送你十头牦牛，换你这蜜椒酱的方子！”
殿内的气氛顿时活泛起来。高丽使者捧着甜辣口的鹌鹑串，说要让御厨学了带回王宫；暹罗使者用银叉叉着菌菇串，边吃边比划着，说要在湄南河边开家“林记烤串”；连最拘谨的琉球使者，都被那股烟火气感染，学着旁人撸起了袖子。
郑一刀被押在殿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脸涨得发紫。他原以为林炙的烤串定是上不了台面的粗鄙东西，没想到竟成了国宴的主角，还得了皇帝的夸赞。旁边的侍卫踹了他一脚：“还敢不服气？林大人的手艺，比你那死板的‘龙凤呈祥’强百倍！”
瑞王端着酒杯走到林炙身边，低声道：“瞧见没？这就是‘风味使’的用处。不过你得小心，树大招风，有些人怕是更容不下你了。”他朝殿外努了努嘴，“郑一刀招了，说红泥镇的火椒田，是他让人下的毒，用的是西域的‘枯苗粉’，还是钱小五托人弄来的。”
林炙心里一沉。钱小五？他不是被瑞王的人盯着吗？怎么还能和郑一刀勾结？
正说着，皇帝的声音传来：“林卿，你这烤串做得好，既显了我天朝的气度，又拢了番邦的心。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林炙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不求金银，只求皇上彻查红泥镇火椒田被毒一事。那里的百姓全靠火椒为生，若是绝了收，怕是会生民怨。”他顿了顿，“还有，臣怀疑西域商路有奸人作祟，囤积居奇，致使香料价格暴涨，望皇上能派专人巡查。”
大食使者立刻附和：“林大人说得是！我们商队在西域确实常遇劫匪，还有人冒充天朝官员，强行征税！”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竟有此事？瑞王，你明日就带人去查，务必给红泥镇的百姓和西域商队一个交代！”
瑞王领命，看林炙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
国宴过半，歌舞渐起。林炙借口更衣，悄悄退到殿外。月光下，一个穿红裙的身影正站在角楼旁，正是圣女。她手里拿着个陶罐，见林炙过来，递了过去：“这里面是解药，能解枯苗粉的毒，你让人送去红泥镇。”
“是你？”林炙接过陶罐，指尖触到她的手，冰凉刺骨，“郑一刀下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圣女抬头看他，月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红泥镇的事，我比你清楚。”她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子时的秘道之约，别去。那是个陷阱，等着你的不是郑一刀的人，是……”
话没说完，殿内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李公公尖着嗓子喊：“不好了！大食使者晕倒了！”
林炙心里一惊，转身就往殿内跑。只见大食使者倒在案几旁，嘴角流着黑血，手里还攥着半串“西域风情串”。太医匆匆赶来，把脉后脸色大变：“是中毒！这串上有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林炙身上，带着怀疑和惊惧。郑一刀在殿外突然大喊：“我就说他是奸贼！果然在烤串里下了毒！”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林炙，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炙看着倒在地上的大食使者，又看了看那半串烤串，忽然明白了圣女没说完的话。子时的陷阱不是在秘道，而是在这里——有人在他的烤串里下了毒，想借大食使者的死，给他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他刚要开口辩解，却见圣女不知何时混进了太监堆里，正对着他轻轻摇头，手里比划着一个奇怪的手势——是红泥镇火神图腾的手势，只是火焰的方向反了。
这手势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暗示？林炙握紧手里的解药陶罐，掌心全是汗。他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可能被当成狡辩。而那下毒之人，究竟是郑一刀的余党，还是……一首隐藏在暗处的黑手？
月光透过太和殿的窗棂，照在那半串有毒的烤串上，红亮的蛇椒粉在阴影里泛着诡异的光。林炙望着皇帝冰冷的眼神，看着周围使者们警惕的目光，忽然觉得这国宴的香气里，藏着比蛇椒更烈的毒。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手中的陶罐，目光坚定。无论这陷阱有多深，他都必须跳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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