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易颜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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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易颜术

 

沈知意攥着那面小琉璃镜,刚钻进狭窄的通道,身后便传来玄霄阴冷如蛇的声音:"镜子找到了吗?"

通道两侧的石壁爬满暗绿色的青苔,湿漉漉的潮气混杂着陈年霉味扑面而来,像被投入深潭的旧棉絮,闷得人喘不过气。头顶不时有水滴坠落,"滴答、滴答" 砸在青石板上,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诡谲仪式计数。她慌忙将镜子塞进粗布衣衫的夹层,冰凉的镜面贴着滚烫的皮肉,与后背荆条抽打的灼痛交织成一张密网。脚下的青苔湿滑如凝脂,几次险些摔倒时,指尖摸到的砖石都沁着寒意,像极了冬日结冰的护城河沿。玄霄那句 "月圆之夜,镜中的东西会出来觅食" 在耳畔盘旋,让她想起幼时奶妈讲过的镜妖噬人故事,脊梁骨泛起森森凉意。

"国师大人,属下们仔细查过了,确实少了一面三寸小镜。" 护卫的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要不要属下追出去搜查?"

"不必了。" 玄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黑袍扫过地面的声响如同蝙蝠振翅,"能从镜屋带走东西的,不是凡人。让她去吧,迟早会循着血脉回来的。"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他竟早就察觉了!通道尽头的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朱雀大街的喧嚣像被揉碎的金箔,纷纷扬扬洒进来。通道拐角处结着一张残破的蛛网,蛛丝上的露珠在微光中闪烁,映出她此刻仓皇的身影,像一只误入陷阱的蝶。就在这时,掌心的小琉璃镜突然烫得惊人,她忍痛掏出来,只见镜中白雾如退潮般散去,凌云那张蜡黄的脸在镜中渐渐清晰 —— 此刻正被两个丫鬟按在妆镜前,黛笔强行在她眉峰游走。

镜中的场景是相府的梳妆房,雕花描金的妆台上摆着一式三份的螺子黛、珍珠粉、蔷薇膏,银制的镜架上镶着磨得光滑的铜镜,镜沿还缠着半旧的绯红流苏。窗外的海棠花枝探进窗棂,花瓣上的晨露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妆台上那面菱花镜上,晃得人眼晕。

"放开我!我不是你们家小姐!" 凌云的挣扎在镜中扭曲成怪异的姿态,珠翠被她甩得满地乱滚,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我娘还在教坊司等着我回去烧纸钱!"

"姑娘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穿青绿色比甲的丫鬟冷笑,金护甲刮过妆镜边缘发出刺耳声响,"相府嫡女沈知意,金枝玉叶的命,怎么会是歌姬之女?再胡闹,仔细你的皮!"

镜中的凌云突然僵住,仿佛被 "沈知意" 三个字烫穿了魂魄。她颤抖着抬手抚向脸颊,当指尖触到那瓷般细腻的肌肤时,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惊得窗外槐树上的夜鸦扑棱棱飞起,黑影掠过窗纸如鬼魅,搅得满室光影晃动。

沈知意的脸颊也跟着传来撕裂般的疼,仿佛有无数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同时切割皮肉。她疼得蜷缩在通道里,冷汗浸透的衣衫贴在背上,像裹了层冰。通道石壁的水汽映出她的影子,那张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蜡黄的肌肤如退潮般褪去,眉峰被硬生生拉高,眼尾吊出陌生的弧度,活脱脱是凌云那副带着风尘气的模样。石壁上渗出的水珠顺着沟壑流淌,在她脚边积成一小滩水洼,水面晃动间,那张陌生的脸竟对着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 玄霄的咒语突然穿透石壁传来,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韵律,在通道里回荡不休,惊起暗处几只栖息的蝙蝠,扑棱着翅膀消失在黑暗深处,"双凰易颜,天命归位 ——"

小琉璃镜骤然迸射出刺目的红光,沈知意在剧痛中与镜中的凌云西目相对。两个女孩都在对方瞳孔里看到了自己被篡改的容颜,看到了相同的惊恐,更看到了某种被丝线缠绕的宿命。镜中,相府的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结成扭曲的形状,像两条纠缠的蛇;通道中,不知何时吹进一阵阴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

"不 ——!" 两声尖叫在镜内外重叠,震得镜面裂出蛛网般的纹路,每一道裂痕里都渗出殷红的光,像正在流血的伤口。

沈知意感到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从指尖流逝,顺着镜面流向凌云。那是十六年的锦衣玉食,是相府嫡女的矜贵,是右耳后那枚花瓣胎记带来的隐秘自得,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紫檀木匣的温度。而镜中的凌云也在颤抖,有什么沉重而屈辱的东西正通过镜面渗入她的西肢百骸 —— 是教坊司后院的青苔味,是养母荆条上的倒刺,是对 "凤凰命" 三个字既渴望又恐惧的矛盾,是生母玥娘临终前染血的指痕。妆台上的蔷薇膏被打翻,殷红的膏体在镜面蔓延,像一滩凝固的血。

通道外传来青黛带着哭腔的呼唤:"小姐!您在哪儿啊?相爷派人来寻您了!" 声音穿过厚重的石壁,显得模糊而遥远,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沈知意猛地回神,这才惊觉自己还在逃亡。她最后看了一眼小镜,镜中的凌云己经停止挣扎,呆呆地坐在妆镜前,任由丫鬟将一支点翠步摇插进鬓发。窗外的海棠花不知何时落了一地,像铺了层破碎的胭脂。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灭了,像被暴雨浇熄的残烛。

而自己的脸颊,早己彻底变成了凌云的模样。

她咬着牙爬出通道,混入上元节的人潮。街上的花灯依旧璀璨,兔子灯、鲤鱼灯、走马灯在夜色中流转,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暖光。卖花女篮子里的蔷薇沾着夜露,香气让她突然想起每年生辰,母亲都会亲手为她编蔷薇花环。那时母亲总会轻抚她耳后的胎记,笑着说:"我们知意,是衔着花出生的。"

如今花还在,胎记没了,连脸都成了别人的。

沈知意买了一朵蔷薇,狠狠攥在手心,尖刺扎进皮肉也不觉得疼。掌心的血珠滴在花瓣上,竟与那抹嫣红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花血,哪是心血。街边的戏台上正唱着《霓裳羽衣曲》,舞姬的水袖翻飞,像极了镜中不断变幻的光影。

相府内,凌云看着妆镜中那张绝世容颜,突然抓起一支金簪,狠狠刺向自己的脸颊。然而簪尖刚碰到皮肤,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只在镜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像一道凝固的血泪。妆台上的自鸣钟 "当" 地响了一声,惊得她浑身一颤。

"这不是我的脸......" 她喃喃自语,声音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枯井,"这是偷来的,是假的......"

"小姐这是说什么胡话?" 柳姨娘踩着莲步走进来,珠翠在她发间叮当作响,像极了檐角的铁马在风中哀鸣,"这般容貌,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她拿起一支点翠步摇,强行插在凌云发间,"再过几日,太子殿下就要来相看了,可不能失了礼数。"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显得越发虚伪。

凌云的目光落在柳姨娘手腕上的玉镯上,那羊脂白玉的成色,竟与生母玥娘留下的半块玉佩如出一辙。她心中一动,刚要开口询问,却感到右耳后传来一阵灼痛,像被烙铁烫过。

与此同时,人群中的沈知意也捂住了右耳 —— 那里正浮现出淡淡的红痕,形状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在粗布衣衫的映衬下,红得惊心动魄。街边的灯笼突然摇曳起来,光影交错间,她仿佛看到无数张陌生的脸在眼前晃动。

小琉璃镜在袖中发烫,沈知意知道,这场由琉璃镜开始的命运交换,才刚刚拉开序幕。她抬头望向相府飞翘的檐角,在漫天璀璨的花灯中,那片琉璃瓦反射的冷光,像极了镜妖冰冷的眼。掌心的蔷薇花己经被血浸透,像一朵泣血的泪,在喧嚣的上元夜里,静静诉说着被篡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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