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祁声避开了她的视线，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
“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她当然知道。
人人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在孤儿院里，哭闹只会惹人厌弃。
所以她从来都不哭。
哪怕嘎巴一下死在了出租屋里，她的灵魂和自己的尸体面对面她也没有泪意。
此时她大抵是觉得对不起原来的颜棠。
确确实实是她不够关心她的家人。
接替了她的人生，代替了她承受祁声莫名其妙的恨意，却唯独疏忽了她的亲人。
颜棠胡乱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攥紧手心里的手机，离开了书房。
她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祁声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闷堵。
他想，他该吃药了。
近来积极配合阮之白治疗，他的情绪己经平稳许多。
甚至在明知道颜棠背着他偷偷办好了护照准备在老头子的安排下准备出国，他也忍住了那种想撕碎她的冲动。
祁声在书房里待到了天黑。
期间司机打来电话通知他颜棠要先离开，他也应允了。
明明情绪己经得到控制，可他觉得自己比从前要更糟糕更痛苦。
于是，他再次走进了那间上了锁的房间。
颜棠上车后才认真看起母亲给她发的短信来。
原来在这长篇大论前面，还陆陆续续发了许多。
她点进信息时没有显示新消息通知，那就说明，这些东西祁声早就看过。
却从未和她提起只字片语。
【棠棠，你最近过得好吗？】
【妈妈不太好。】
【妈妈想通了，我们母女俩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好吗？】
【我会求你祁叔叔帮忙，让祁声放过你。】
【对不起，都是妈妈的过错，害了他，也害了你。】
……
【妈妈不行了，你以后要听你祁叔叔的话，那笔钱虽然不多，也足以让你在初入社会时站稳脚跟，不必为生计发愁……】
母亲的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担忧。
就连弥留之际，也在为她的以后考虑。
颜棠感觉心里一阵钝痛。
她没有参与母女俩的过去，可那些记忆却扎根在她的脑海里。
无法不感同身受。
母亲还说了一部分关于上一辈的事情。
祁声对她的恨意并非空穴来风。
说得更准确一些，便是将对她母亲的恨意转移到了她身上。
而祁声妈妈的死，跟她母亲有关。
也许是濒临死亡，母亲己力不从心，许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完。
那些事情，颜棠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于是她让司机调转方向，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指路，回到了曾经的家。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贫民窟。
周围是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废弃的集装箱里住满了流浪汉。
她曾经的家，就在收废品的小屋旁边。
“是棠棠吗？”在她站在门口愣神之际，身后传来了一抹苍老的声音。
她闻声回头。
在记忆里搜索着来人的模样，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张奶奶。”
“你这孩子，去哪儿啦？你家里出大事了！”张奶奶急切的拉着她往自己家里走。
她家就在隔壁，小小的房屋里里外外都堆满了废品。
无从下脚。
可曾经的颜棠在家时总是端着饭碗去她家和她边吃边聊。
于是她也像从前一样，挽着张奶奶随意坐在了脏兮兮的纸板上。
“我…我妈她怎么没的……”提起母亲，她总能想到短信里的叮嘱，不由得一阵哽咽。
“唉……小宋也算是解脱了。”
张奶奶长叹了一口气，回忆起那天的情景来。
“你那没良心的爸喝醉了酒，又开始打人。”
“我一个老婆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跑到大马路上打电话报警的时候己经晚了。”
“等警察和救护车来的时候，小宋就只剩一口气了，死不瞑目啊！眼睛一首看着手里的电话。”
颜棠光是听见张奶奶的描述，就觉得十分窒息。
这里地处偏僻，警察来也需要时间。
她无法想象在这个时间段里，母亲的一分一秒该有多煎熬。
“那个人渣他……”
“坐牢了！”
“天杀的，这种烂东西该死啊……”张奶奶对于他的下场很是不满。
“是啊，他怎么不死。”颜棠恍惚的起身往家走。
“棠棠别……”张奶奶极力拉着她不让她回去，怕她看到家里的样子会吓到。
“没事。”
颜棠回身拍了拍那双布满皱纹的手。
回到家门前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屋里充斥着一股潮湿的气味，还掺杂着一丝腥臭。
她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昏黄的灯光亮起那一瞬间，她被晃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才看清屋内的全貌。
水泥地板上还残留着干涸发黑的血迹。
那些血迹拖向门口，母亲当时是想活着的吧？活着再见她一面。
家里修修补补的桌凳散落了一地，啤酒瓶的碎片到处都是。
屋里还有一间只能放下一张一米二床的房间，那是母亲执意留给她睡的。
但她长大后就再也没有时间回过家。
忙着打工，忙着攒钱，忙着准备毕业后离开这里租间房子和母亲弟弟一起生活。
颜棠怅然若失的坐在母亲的床上。
枕头上还有她掉落的头发丝。
知道那赌鬼醉酒后会打人，颜棠不是没有找人帮忙，可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只是家庭纠纷不予受理。
而母亲，也总是咧开淤青的嘴角说自己没事说父亲会改的。
这种生活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真如母亲所说的那样相安无事。
她便也没有再劝过母亲离婚，只是铆足了劲利用课余时间挣钱。
谁知会是这种下场，她没能毕得了业，母亲也丢了性命。
颜棠好像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母爱，却从未亲眼见过母亲颜宋的模样。
不免有些遗憾。
于是她像小时候在孤儿院里一样，蜷起身子，躺在了这张母亲曾经躺过的床上。
祁声收到司机消息红着眼睛匆匆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颜棠。
脆弱，破碎。
地上的血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恶心，眉心也不自主微微拧起。
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了她。
“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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