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苑。
三位新妇首次到主母院请安。
日后只有初一十五她们才去老夫人那里请安，余下每日便只在东苑晨昏定省。
珠帘脆响，三个袅娜的身影己掀帘进来。
林云裳率先福身，秦佳月虚虚屈了屈膝，肖悦可倒是规规矩矩行了个全礼。
季允迦含笑示意三人落座。
葵嬷嬷候在她身后，手上托着一个漆木托盘，上面压着两本账册。
阿蓉则负责给三位添茶。
阿冉从内室出来，身后跟着金枝，手里也托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把钥匙。
“夫人这是？”林云裳眯了眯眼。
昨日松鹤斋里季允迦放权爽利得反常，倒像早备着这出戏。
季允迦笑意浸着几分无奈：“原该我担着的，偏生老夫人疼你们。昨们也听见了，让你们学些持家之道，我自个还是半吊子，就不好为人师了……”
她玉指轻点账册，“北街金器铺的账房先生上月告老，西市绸庄连着三季赤字...”
“这是祖母当初交给我的两把仓库钥匙，还有三间铺子汇总。”季允迦说着，又从葵嬷嬷手上的托盘取下另一册
还未说话，秦佳月便冷嗤一声：“都说治家治家如烹小鲜，今日方知是文火慢炖的功夫。”她丹蔻划过茶盏边沿，“倒要请教，这掌家权柄原是烫手山芋不成？”
“秦姐姐快人快语。”肖悦可忽然抚掌，杏眼弯成新月，“我娘常说秦家女儿最是雷厉风行，今日一见，连主母都敢指教呢。”她歪头看向季允迦:“只我是个榆木脑袋，夫人可别让我碰这些劳什子。”
葵嬷嬷眯眼打量这肖家庶女，这话听着……
秦佳月唇角微翘：“肖夫人谬赞，自古贤者掌家，能者多劳。我们秦家女儿从来勤勉，不比某些人...
进府许久，既不能独立掌家，手下也没多少庶务可做，祖母这般年纪还要操持整个侯府，难怪要我们一起分担理事。”
季允迦把账册放回托盘，嘴角噙着抹意味深长。
林云裳暗中观察几人，不搭腔。
“既如此，那这两本账册便交给秦妹妹了。”季允迦话落，葵嬷嬷便把手上账册捧去，秦佳月忽然感觉不对劲，怎的给账本。
她母亲最烦查账，每日都有查不完的账，填不完的窟窿，逮不完的油耗子。
可她先前把话说死了，眼下不接也不是，接她也不想接。
“怎么？秦妹妹有何难处？”季允迦笑问。
秦佳月最讨厌季允迦这个样子，笑得像一团棉花似的，谁知道这棉花里藏的是糖还是砒霜。
真是刺眼：“姐姐当真舍得？”
季允迦颔首：“《女戒》有说，谦让恭敬，先人后己，能当事者优先。”
“既然姐姐所托，我自然会办的好好的，总不会在祖母面前失了脸面，姐姐且学着吧。”秦佳月心想她有姑奶奶护着，怕什么。
当即使了个眼色，身后的贴身婢女从葵嬷嬷手上接过账本。
“咱们都还年轻，慢慢学。”季允迦话锋一转，看向林云裳：“祖母总夸你懂事，既是姐妹，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林云裳心感不妙，这贱人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这里有两把仓库钥匙，不若你与秦妹妹同管，肖妹妹……”季允迦望着林云裳，见她脸色不好，看向她身侧的肖悦可。
肖悦可忙摆手：“我是个白痴，我不懂庶务的。”
季允迦忍俊不禁。
“都给了我们，那你管什么？”秦佳月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祖母总共就给了季允迦这几个权利。
两个仓库三个铺子，眼下两个铺子的账册交给她，两个仓库的钥匙也交给她和林氏，那她还能做甚。
季允迦叹了口气：“秦妹妹要不愿意，我自己操持便是。”
秦佳月心思转了转，姑奶奶这番举动许是想挑个能担事的出来，既然以后中馈权迟早落她手里，不如现在便不让季云迦沾染。
她一咬牙道：“祖母既然让我协理后院，自然不可推脱。”
这是同意了。
林云裳着阿冉递来的钥匙，心里狐疑季允迦在打什么鬼主意，首觉告诉她，她不能接手：“我一个妾，怎能染着后宅庶务，夫人还是别作践我了……”
季允迦道：“祖母器重你呢，听闻前几日祖母还把你叫去松鹤斋，让你帮她查账呢……”
有这事？
秦佳月脸色一下就不好了，一个贱妾有什么资格查主家的账。
林云裳一脸目光幽幽，有这事吗？
她想了想，前两日老夫人的确唤她去了松鹤斋一趟，但瞧的不是什么账本。
而是老夫人先前承诺给她的添箱。
只是这事不让她张扬。
眼下她是有口难辩。
“我……”
季允迦截住她的话道：“自打你入府，老夫人便待你不同，昨儿还夸你眼明心亮呢，既然她老人家今日发话，让你们替我分担一些，你便不要再推辞了，”
又转向秦佳月笑道：“账上有些旧年往来，少不得要劳烦秦家表亲们...”
待几人散了后。
葵嬷嬷道：“小姐好一招移花接木，那粮仓里陈年霉米，银楼里秦家挂的暗账...”话未说完，却见季允迦执起银剪，将案头白梅斜斜削去一截。
“嬷嬷嬷嬷可听过'借东风'？”
“秦家挪走的银子，总得借他们的手填回来。”
那账目里，既有大房二房赊欠的亏空，还有……林云裳去金器铺记的几笔账。
当初林云裳从北疆回来那段时日，靠着讨巧卖乖，老夫人一时高兴，说她身上素得慌，让她去季允迦陪嫁的金器铺子打几副好首饰，示意她记账在册。
那十二只金钗可不便宜，每一只上都累嵌着红宝石。
这些烂账，老夫人明显是让她自掏腰包来填。
还有其他的账，是秦老夫人陪嫁跟来的秦主管前些年去挂的，依旧悬在账上。
若她猜的不错，那几笔暗账是老夫人借秦主管的手昧到秦家肚子里的。
只是眼下秦主管回了老家，一时半会回不来。
总之账是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如今秦佳月接手，便羊毛出在羊身上，让秦佳月自个薅来填吧。
至于两间粮仓。且有的林云裳焦头烂额的。
她们既爱争，便由得她们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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